“还没花?”李妈拔高了嗓音,“这些汤啊水的哪样不是钱?那些细的小的东西哪样不是我买的我花的?我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老爷子,店也没开,这一天要损失多少你有没有算过?凤子(姑姑)怎么不来照顾?你就嘴巴会说!”
李妈气愤地说:“一个个比鬼还精,平时说着多孝顺多孝顺,出了事连鬼影子都不见!”
确实,这些天都是李妈在照顾老爷子的生活起居,她嘴巴上抱怨着,该做的事一件没落下。
可很多时候,嘴巴上的埋怨更像生锈的钝刀子,插在人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尤其爷爷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忍受的了李妈日日唠叨和埋怨。
心疼像潮水一样包围了叶尔。
她无法想象身体上忍受着无比痛苦的爷爷,内心又在忍受怎样的煎熬,难怪他一直说叫他们都回去,不要他们照顾,他一个人能行。
她靠在墙上,倚着墙缓缓落下身子,头埋在双膝之间捂着嘴巴泣不成声。甚至不敢哭出声让爷爷听见,不然爷爷该有多难过?
值班室的护士走过来,板着脸轻声“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只剩下叶尔双手之间流泄出压抑的呜咽声。一家人都坐在休息处,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木然的表情。
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红着眼睛望着病房,心痛到不能自已。
她双手合什,心中一直祈祷,只要爷爷的病能好,她愿意将自己的寿命折给爷爷。她很害怕,不敢再去想,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朝病房跑去,轻轻推开门,病床上的爷爷可能是疼的很了,睡的很不安稳。
这几日她夜夜会被李老头痛苦的呻吟给惊醒,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去帮他分担这种痛苦。而白天,在李老头清醒的时候他都忍着不出声,直到夜深人静了,他才将压抑不住的声音喊出来。
是怎样的疼痛,让一辈子开怀大笑没喊过苦和累的李老头发出那样揪心的叫喊声。
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恐惧和无力。
人类在病痛面前太过渺小,渺小到束手无措。
她听着爷爷的痛呼声,靠在病房的门上,静静地听着,心揪疼的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一样,除了流泪没有其它办法可以缓和。
而白天,她和爷爷一样,都要笑着说:“没事。”
李老头对她哈哈大笑说:“没事,哪里疼啊?一点都不疼!”
她爱娇地对李老头微笑着说:“嗯,没事,爷爷很快就会好了!”
很快就会好了。她去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早期,如果治疗的话是可以好的,但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为了这笔费用,李家和姑姑家这几天都快要闹翻了,谁都付不起这笔费用,谁都不想付这笔费用,两家都有两个孩子要养。
爷爷这次生病,几乎花光了他这些年存下的所有积蓄,现在连她下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家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她静静地听着休息室里传来的吵闹声,奶奶不停地骂着:“你们都想我死啊,你们都想我们老两口死是不是?这么久我们哪花了你们一分钱哪?现在你爸生病一个个都狼心狗肺!”
爸爸和姑姑都沉默。
李妈大声说:“现在这些钱哪个不是我们花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读书,我能想到的法子都想了,还能怎么办?”
她也快哭了,这段时间为筹钱,她和李爸伤透了脑筋,整天吵架,人都憔悴了一圈。
姑姑的眼眶还是红肿的,姑父是个木讷的人,只说:“该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从哪里筹这么多钱去。”
李爸抱着头痛苦的坐在一边,不停地扒拉着头发,本来就瘦高的他,脸颊深深地凹下去,显得更瘦,也是明显哭过的样子。
“人总有一死,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有我们这么人送他,也算是安享晚年了!”李明珠轻声说出其他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家庭不和睦,作为女儿,她也很苦闷。
况且,她说的是真话。
所有人都认同认命般地沉默着,只有李老太放声大哭,大骂着:“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一把尿一泡屎地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你爸生病了你们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爸颓然地说:“我去把房子卖了,现在急售出去可能卖的不高,现在也只能这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