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毕竟年轻,少受些寒气得好。”
几句寒暄下来,几人像从前那样说说笑笑着,直到夜里一更才散。过两天姚昭仪便带楚言枝同去钟粹宫走动了。
自决定要帮孟皇后与三殿下一把后,姚昭仪平时除却带楚言枝各处走走外,也常领她去坤宁宫请安。楚姝对楚言枝依然态度冷冷,姚昭仪素与人为善,又是久病过的人,几番交谈下来,孟皇后竟也开始在坤宁宫处为她留把椅子了。
成安帝得知后,对姚昭仪更满意了,去长春宫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黄叶落尽,秋也将尽,这年十月方出,京城便下起了大雪。
北镇抚司辛指挥使值房后的院落内,狼奴迎雪飞上屋檐,手握一柄雪亮长剑,只堪堪一扫,这片屋瓦上积了足有一夜的飞白竟霎时成空,不见一粒。底下被雪砸了满脸的辛鞍哆嗦缩抖着衣领衣摆,气急道:“辛鞘!你能不能注意着点儿底下?扫雪也不是这么扫的!”
狼奴却在檐上抓逗起被自己惊得振翅欲逃的瓦雀了,一把握两只,放了剑就地坐下,双手捧着,专朝它们的眼睛哈白气,见它们瑟瑟抖颈快速眨动眼皮的样子,他就露着颊边的酒窝笑。
“再有一个多月,狼奴就能回家了。我要把它们送给殿下。”
辛鞍抖着腰身从底下飞上来了,叉腰道:“不还有一个多月吗?你高兴得也太早了。”
“你才不明白。”狼奴捧着两只肥瓦雀,拾起剑一跃跳下屋檐,要寻个笼子装它们。
辛鞍才上来,还没怎么控诉他,他就下去了,不服气得很,也想跟着下去,可临到檐前,还是顿了脚步,手扶着瓦沿对准了一摊积雪才跳下去了。
越到过年的时候,北镇抚司就越忙。去年忙南直隶的雪灾,今年要忙各地雪情是否有所瞒报。朝中各方势力好像也有了变动,这几日辛恩甚至在北镇抚司待的时间都少了。
狼奴盼着能回家,他把两只小瓦雀放进一只自己亲手打的木头笼子里。木头笼子共有六十道垂栏,里面镶了一只小食盆和两个供鸟儿站立的秋千荡。他每天亲自给它们喂食,捧着脸看它们吵架似的斗嘴,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吵了,殿下不喜欢。
下了三场雪后,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四祭灶节这天,天还未亮透,狼奴就自己牵了马,背着满满当当的包袱,一手牵缰绳,一手提鸟笼,一路飞鸿踏雪泥,直到承天门停下。
辛恩本打算亲自领他进宫的,但要忙的事太多,昨夜收到急务就带人出了北镇抚司,连去哪都没来得及说。没有腰牌,狼奴只好等着长春宫派人来接他。
师父说,等他再练两年,个子再长高一些,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办任务了。进了锦衣卫,他就能有属于自己的腰牌。有了腰牌,他就能像嬷嬷说的那样,随意出入宫闱,永永远远待在殿下身边。
再也不分开。
小福子穿着崭新的厚袄子,领着两个小太监出了承天门,正要往北镇抚司的方向去,不防被一匹通身乌黑的骏马拦了道。
他打眼一瞧,大雪纷纷落在同样一身玄衣的小郎君身上,他发上拢了碎雪,两边肩膀和身后的包袱、手里的鸟笼子上都积了一层薄雪。
不知冷似的,他连件氅衣也不披,白净的脸上眉眼俱浓,唇却是红的,一瞧见他便笑了:“小福子,狼奴回来了。”
要不是这句话点醒了他,小福子几乎要以为这是哪家贵人的小公子。
一年前他还是个遍体鳞伤的臭狼崽子呢。凶得要死,除了小殿下,谁挨近都要咬。
小福子咧着白牙仰面笑,看他翻身利落下马,霎时又变得比自己稍矮一个头了,伸手替他掸落肩上的雪:“倒省得我跑那么远路接你了,走,咱回家过年去。”
进了承天门,小福子让两个小太监帮狼奴提东西,狼奴却摇着头不肯,小福子便亲自扒了他的包袱帮忙提着,狼奴这才不说什么。
走了没几步,狼奴嫌小福子太慢了,又把包袱拿了回来:“你快一点走,我要回去见殿下了。”
“哎!”
小福子伸手欲拦,狼奴却已叼着鸟笼,两臂轻展飞身上檐,如一只轻盈的燕子,在茫茫大雪里飞跃而去。
“干爹,这孩子真厉害!那雪面上好像都没留印子!”
“那是,咱长春宫的人!”小福子神里神气地拢着袖子,领他们照原路往回走了。
楚言枝今早起来喝粥的时候,门牙下边那颗牙忽然掉了,幸好没咽下去,红裳拾起给她洗了,说要扔到最高的地方去。怕太高的地方实在够不着,扔不准落进雪里、泥里寻不见,红裳便没去长春宫最高的正殿屋檐丢,而是站在东侧殿的院子里,想掷到兰心阁的屋檐上。
楚言枝拿帕子捂着下半张脸,站在庑廊底下避着雪,怕红裳扔不准,便跳着指:“近一点近一点,手再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