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在交接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杨昊以参谋司的名义向朴恩俊通报了一份情报:回鹘王庭有大臣向彰信可汗建议出兵南下援助荼罗或族,要朴恩俊做好应对准备。并以参谋司的名义建议朴恩俊抽调晓风营到巨石堡以北六十里处稠河南岸布防。朴恩俊答复同意调晓风营北进布防稠河。
随后军令司、参谋司联合移文前军,要朴恩俊及各营主官到永丰西北六十里外的侗塞镇召开军事会议。就在朴恩俊离开军帐赶赴侗塞镇的途中,张延年便以前敌督军的身份接管了前线各营。
侗塞镇会议成了对朴恩俊错误的批判会,朴恩俊最终承认自己在连胜之后,内心膨胀,自持功劳大,开始轻视军规军纪。朴恩俊做了深刻检讨,并自请辞去前敌主将之职,甘愿接受任何处分。
杨昊接受了朴恩俊辞去前敌主将的请求,但还是肯定了他北伐林中部的功劳。其后庄云清提议由其接替关索出任参谋司参谋校尉,杨昊准其所请。同时改任张延年为前敌主将,陈明义、张仁为副将,统帅各营攻破巨石堡,完成北伐林中部的最后一战。
张延年出任主将后一改朴恩俊围而不攻的战法,改为强攻作战,一连三日每日出兵三千人以上,十二个时辰轮番攻击。第一日伤亡近千人,第二日伤亡一千五,第三日伤亡两千四。巨石堡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各营俱疲惫不堪。张延年忧郁成疾,卧床不起了。
各营暂时停止了攻击,休整待援。
骁骑营统军校尉张仁来中军探望张延年,却被卫兵所阻。张仁站在帐外大叫:“下属来探望你不让,儿子来看老子你也不让进吗?”张延年恐其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只得放他进帐。
张仁进帐时见张延年躺在软榻上,额头上敷着一块热毛巾,自己进来时,老父连眼也没抬一下。张仁早习惯了父亲的冷漠,便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老父清瘦的面容,张仁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这是何苦呢?别人躲都来不及的苦差事,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张延年听了这话,腾地坐起来,老脸脸憋的通红,喝骂道:“我为什么要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吗?”
张仁轻松地吹了个口哨,不以为然地说道:“那现在呢?骑虎难下了吧?”
张延年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懂什么?”
张仁嘿然冷笑:“我是不懂……有人把巨石堡当磨刀石,想磨掉刀上的铁锈,可您老人家要是把刀给磨断了,磨没了,看你怎么向人家交代。”
“你——”张延年一时语塞,张仁这句话正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丰州人少缺粮,筹集军粮向来都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军垦计划因为曾重阳的乱政而拖延搁置,一两年内还指望不上。朴恩俊看不到这一点,他贪大求多,致使前军数量严重膨胀。荼罗或族不过五千多人,能骑马射箭的也就一千多号人,几场野战下来如今退守巨石堡的不过数百人而已。
对付这么一点人,西宁军的三个营加上新林族足矣。收编三千铁面机勒和千余名捆奴军根本就没有必要。杨昊见识过铁面机勒的战力,事前也曾想过收编一部分为己用。但此时的铁面机勒与八月份丰安之战时的那支铁军相比,判若鸿泥。铁面机勒的精锐已经跟蛮勒北上,剩下的都是些不堪重任的残兵败将。
林中部士卒不懂汉话,生性散漫粗野,而且人的心中根本就无“忠诚”二字可言。势强则内附,势弱必反叛。张延年赴任前曾向杨昊请示如何解决朴恩俊招募的这四千回鹘兵。杨昊告诉他,丰州地狭人稀,民生凋敝,军队的数量不可能再增加。朴恩俊收编的这些回鹘兵他只打算保留两个营。至于哪些人可以留下来,哪些人不能留下来,要看他们在巨石堡之战中的表现。
杨昊没有细说怎样处置剩下的人。张延年的理解是,与其让他们回到故地兴风作lang,将来成为丰州的隐患,还不如让他们长眠在巨石堡下。他之所以一连三日强攻巨石堡,用意也就在此。三天之内,四千回鹘降卒只剩下一半,新林族人也受到了重创。而骁骑、晓风、飞虎三营则基本没有伤亡。
张仁的话说的在理,杨昊是把巨石堡当成了磨刀石,既要磨去多余的回鹘人,又要把西宁军磨成一把趁手的利刃。现在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可是第二个目的呢?
三天强攻,数千人的伤亡,让张延年看的很清楚,巨石堡远比想象中的坚固。死几千降卒自己可以不心疼,那自己人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往火坑里跳?可是,不这么办,又怎能攻下巨石堡?攻不下巨石堡,自己将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巍巍巨石堡在冬日夕阳的映照下,如同一个伏在草原上的巨兽,它庞大的身躯,巨大无朋的兽嘴还要吞噬多少鲜活的生命?
“什么磨刀不磨刀的,一派胡言!”张延年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沮丧。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总该听我把话说完吧。”
“哼,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能有办法攻下巨石堡?”
“唉,你别总看不起人,我还真有办法。”张仁嘴唇巍巍上翘,说的一本正经。张延年心中一阵窃喜,嘴上却道:“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父子俩说话从来如此,张仁丝毫不在意。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要是赢了……”张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延年打断了:“你要是输了呢?”
“我,我要是输了,我,我从此改邪归正,我听你的话,我不赌、不嫖、不乱花钱,我好好地做官做事做人,我为我们老张家争口气。那我要是赢了,你……”张仁磕磕巴巴还没说完。张延年就不耐烦地道:
“你要是赢了,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过问,什么都由得你。”
“那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说罢。”
“我的营里来了个人叫豪哥,是巨石堡里荼罗或族族长的侄子,咱们是好哥们。大战之前他就在永丰做生意,我劝他不要回去,他不放心他母亲,硬是回来了。后来就被他叔叔挟裹着到了巨石堡。昨夜里他溜出城来,求我在城破时放他和他母亲一条生路。我说军令如山,能不能放人,我不敢打保票,可是,你要是跟我里应外合拿下巨石堡,那我就好在老爷子面前说话了。他答应了,并和我约好了今晚三更他打开城西的一道暗门放我进堡,还领着我去抓住他叔叔。有他帮忙,这次破城的头功,非我莫属。”
张仁结结巴巴地说完。张延年竟是嘿然冷笑,嘲弄道:“就这些东西你还敢跟我打赌?”
张仁瞪着大眼睛,心中不服:“为何不敢赌?你怕豪哥是诓我的?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豪哥的父亲原来是,荼罗或族的族长,他的母亲是林中部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他叔子垂涎他娘的美色,于是就趁他父亲重病之机下毒,药死了他父亲,还霸占了他母亲。这个深仇大恨,任谁也要报的。你说豪哥他还会骗我吗?”
张延年低头略一思忖,问道:“这件事是他跟你说的?”
张仁撇了撇嘴道:“您也未免太小心了,这事我,我七八年前就知道了。你随便找个林中部的人问问,哪个不知道?你儿子再不成器,那也不是个傻子呀。”
张延年又问:“城堡守卫的这么紧,他是怎么出来的?”
张仁叫道:“我的亲爹,您人老记性差呀,我不是说过了嘛,暗道,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