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道:“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譬如,我现在听命于谁?”
杨昊道:“你会说吗?”
孟琼问:“你不问怎么知道?”
杨昊笑了起来,说:“那就请大表姐不吝赐教,也让小弟长长见识。”
宫装女子抿唇笑道:“在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看我多大了。”
杨昊觉得头疼,自打一进来,自己就在猜她的年纪,但实在猜不出来。看她的容颜约二十出头,看她的牙齿,不到三十,最难判断的是她的眼神,一会如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会又有如耄耋老人。
杨昊摇摇头:“坦白地说,我说不准你的年龄。不过你既然跟我定过亲,多也不过三十岁吧。”
女子笑了,说:“谁跟你定过亲?”
杨昊也笑了,这个女人实在有些古怪,让他有些不能招架。他搔搔头说:“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女子反问:“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若说谎呢?”
杨昊笑道:“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小弟脑子愚钝,您就别拿我开心了。”
孟琼道:“你觉得我在耍无赖,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往你认为石刻不变的东西,却未必是真。就如我和你的关系,我不是你的什么大表姐,你的大表姐七岁那年夭折了。是我亲手安葬的,入宫杀你的紫宸也不是我,是你的表姐孟瑶。我没有跟你定过什么娃娃亲,我跟你的父亲倒是定过亲,可惜他做了负心人,跟我姐姐好上了。孟瑶口口声声说要杀你为我报仇,见了面,却又下不了手。我的这个孩子呀,和她娘一样,心太软。”
她平淡地说完这些,期待着在杨昊的脸上看到一些热闹的情形。
孰料,杨昊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说:“我的确太容易轻信人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迷人地笑了,“有点大总管的样子了。”
宫装女子端起杯子,饮了口茶,幽幽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做帝王的,共患难易,共享乐难。古今一理。”
“现在就天下太平吗?”
“乱天下的非摩纱也,刺马营也。看不透这一层,你这个大总管就是个摆设,小姨为你担心啊。五社一统,滑天下之大稽,刺马营已经长大成人,他不再会看别人眼色了,除非他死,否则任谁也难再操纵他了。”
杨昊觉得浑身燥热,口舌干燥,胸口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他转了转脖子,就端起桌上的茶,正要喝。
女子却笑了起来,说:“你就不怕茶里有毒?”
杨昊说:“有吗?”
他嗅了嗅,说:“哦,刚才我把手指头放进去了。”到底还是放了下来。
女子竟是妩媚地一笑,笑的杨昊整个人都酥了,那女子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用一种异常柔和的目光望着杨昊,她似喃喃自语地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杨昊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线,伸手在她鼻孔试了一下,已经没了气息。
仔细地搜检了她的遗物,杨昊发现了一块既没有流苏,又被磨去名字的刺马营令牌。她果然是刺马营的人,还是一名高阶横刀。她的名字将同她的生命一样流逝在岁月中,很快就烟消云散。
谁成就了谁,谁又抛弃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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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又一年飘雪时
摩纱的大掌柜当着宝历社大总管的面服毒自尽,死前甚至还想毒死大总管,如此歹毒的心思,连大和社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的全力配合下,宝历社七佩剑之一,东都留守马萧调动东都宫卫军将这个危害大唐十几年的杀手组织连根拔除。
他们还想把昊天商社也连锅端了,杨昊道:“昊天那边,我有股份的。”
此事遂作罢,不过围绕着铲除摩纱余孽的斗争又持续了一个月,洛阳城里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杨昊忽然想起那女人临终时说的那句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肃清摩纱余孽的任务交给了李月山,杨昊相信他能做的很好,就像刘沔最终平定了泽路叛乱一样。
到黄叶落尽时节,已经在东都养伤大半年的三镇兵马大元帅杨昊,终于高唱凯歌,宣布大军即日班师回朝。刘稹兵败服毒自尽,这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啊,作为平叛的总帅,他的确有太多值得庆贺之处。
离开洛阳那天,吴成龙小帽青衣,牵着一匹瘦马,带着一个粗笨的小厮,等候在城外十八里铺为杨昊送行。杨昊令大队人马驻扎,独自上前,拱手笑问:“汝欲学陶朱公耶,汝欲学张留侯耶。”
吴成龙笑骂道:“你一个粗人卖弄什么文雅?我要走了,特来向你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