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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第2页)

这手段卑鄙不卑鄙,其实陈珚并不关心,他一开始只是想不通南党的用意而已,如今有了眉目,越想就越是靠谱,心里的忧虑反而放下了一些,“构陷手段如此卑劣,和姨丈分说一番也就是了。安朗丧心病狂,自以为这般就能取代姜相公的地位,真是可叹可笑,待我回宫以后,此事不日可平。”

他今日是每月出宫探亲的时日,所以才会回到福王府。

福王妃有些欲言又止,倒是福王在揣摩上意上一直是很用心的,此时便问道,“官家心中,还是希望你能在两党间不偏不倚的——”

“话虽如此,但宋宁叔毕竟是先生的亲弟,又是因党争蒙冤,”陈珚胸有成竹地道,“安朗以谋反案为枪,做得如此肆无忌惮,把姨丈当成什么了?我对姨丈澄清一番,料也无妨。”

他这话也有道理,福王点头不语,福王妃似乎还有些忧虑,但也没多说什么。一家人便不提此事,只是说些家中琐事而已。谁知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忽然来人报信,“大理寺又遣人外出,竟是直入了小王龙图的御赐宅邸!”

东京城没有宵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各家各户都派了眼线在大理寺办案的衙门外盯梢,福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也都知道王家和陈珚的关系,因此一有了动静,就立刻回来报给主子们知道。

王家现在合家不在京里,结合宋谚被捕的消息,这大理寺把矛头指向谁,是不问可知的事情。

福王惊得把手里的杯子都落了地,陈珚一下就蹦起来了,二话不说便要往外奔去,倒是福王妃还有几分镇定,喝了一声,“你先休去!”

又指示两个侍女将他拦腰抱住,好歹拦了下来,“你此去,是要拦下大理寺的胥吏么?”

这是在官家跟前挂了号的案子,即使陈珚今日是官家亲生皇子,都没有介入的余地,更不说他妾身未明,说到底只是福王府的一个普通世子而已。贸然过去,除了丢脸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哪怕陈珚今日是太子了,大理寺卿一道手令,照样比他的话要管用许多倍——他代表的,是国家法度!

陈珚心里也不是想不明白这一层道理,只是他和宋先生感情不错,到底年纪也还不大,一时血涌上头,只想赶去王家,为宋先生申冤,此时被母亲一拦,也冷静下来,只是终究想去看一看。“娘说得是,我不去了,我去了反倒不好——让胡三叔去吧,有三叔在,他们对先生也能客气一些。明日一早我就回宫,先生在诏狱里过不得几夜的。”

福王妃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看着和大人一般了,怎么还这么糊涂……非独你不能去,胡教头也不能去!”

陈珚心里一个咯噔,他愕然地望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也是一样吃惊的父亲,想要问个究竟,但又觉得答案隐隐约约就在心头,只是刚才太着急了没有想到。

“宋宁叔是楚州知州,地方上的牧民大臣,就是大理寺卿,也没有一言一语,就能让胥吏远赴千里前去捉拿的。”福王妃倒也没让他糊涂太久,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安朗没奉旨,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大锤子,一下下都锤在陈珚心上,就仿佛暮鼓晨钟一般发人深省,陈珚心头的一层窗户纸,仿佛被人戳破了一般,无数的话语流了出来:“去楚州拿宁叔先生的人还没回来,他就遣人去捉老师——老师从来也不和和尚道士往来,同宗亲更是毫无瓜葛,安朗能构陷出什么样的证据?只能拿先生是宁叔先生兄长的由头来说事。可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仅凭这点,他不可能差使动大理寺来捉拿先生……他肯定是奉了旨的!”

“为什么是今日?为什么是我刚出宫探亲的这天来捉拿先生?官家这是不愿我为先生说话啊……他这几天不想见我!此事看似是安朗搞风搞雨,其实没有官家的首肯和支持,他哪里闹腾得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官家……官家为什么要支持安朗呢?啊,我明白了,安朗此举,意在排挤姜相公,争夺南党领袖的位置,南党内部分裂,也是‘异论相搅’,这比扶持宋学要好的多了,毕竟官家还是想要南党的变法几策继续实行,而南党不论哪个派别得势,都会继续推行变法。官家……已经不需要宋学了!”

他只觉得一颗心直往无底深渊沉去,这辈子第一次有了脚软的感觉,别说冲出门外了,现在连走路的气力都未必有,缓缓攀着侍女的手,在圈椅上坐了下来,六神无主地看向母亲,低声道,“那……那难道,此事,咱们就此袖手旁观不成?”

“国朝多少年没杀大臣了。”福王妃要比儿子冷静得多,她道,“这件事,不过是安朗借题发挥而已,真的冤死宋家两先生,天下读书人是不会服气的。既然不会闹出人命,你又何须如此担心?此时不是你出头的时候,既然官家特地挑了你出宫的时候方才动手,你也就孝顺一些,别再过问此事了。”

陈珚也想到,此时闹得若是太过,反而对宋家两兄弟不利,他的头才点了下去,心头忽然猛地一动,不由脱口而出,大声道,“那……三娘呢!难道就让她一人孤零零住在王家?”

福王妃之前对宋竹赞不绝口,此时却仿佛是漠不关心,冷冰冰地道,“宋家在东京城,自然有亲朋好友,她依附谁不是依附?一个没出门的小娘子,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她。和宋先生一样,现在,她也轮不到你操心。”

她这话倒也在理,但陈珚却绝不这样看,他刚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又是一下弹到了半空中,无数个不祥的想法,仿佛蚂蚁一般,忽然爬到他心头蠕蠕而动:即使不说三娘现在心情如何,一人孤零零地在王家,又是多么慌张,只说依附亲朋好友,父母又哪里知道?三娘美貌过人,便是学生中也有许多对她心怀不轨之辈。就比如那李文叔,授官以后一直借病不去赴任,也是住在东京城里,若是他……

他不愿再想下去了,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以不容辩驳的语气道,“不错,宋家在城中,自然有亲朋好友——我们家不就是她的亲朋好友么?差些都认了干亲的,我更是身受先生悉心教诲,若是在此事上都毫无表示,只怕徒然要叫天下人都看轻了去!”

他也不看母亲,转头吩咐侍女,“去把客院预备起来!”

说着,便是昂然直出门外,尽管母亲在身后呼唤声声,也是全不搭理。直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来,马夫有阻拦之意,陈珚喝了一声,“你敢拦我?”

他手中持鞭,只待那马夫多说一句,就要抽他,好在马夫终究也不敢和他犟嘴,反而让开了道路。

陈珚翻身上马,骑到府外时,却见胡教头已经在后门处等着了——自从贤明太子去世,他入燕楼读书以后,每回出宫,胡教头都是贴身保护。今夜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消息,居然也未曾放松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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