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爷一人能护我周全?」
问什么废话!
邬雪歌想翻桌,可惜眼前无桌可翻,十指指节只得握得格格作响。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拗,她已然安全,她重视的人也都安好,余下的事由他了结不好吗?她还跳进来趟什么浑水?
好!要跟就跟!
若她敢说他手段使得太脏,他……他掐了她!
马车留给伍紫菀使用,段霙匀出两匹马给他们,伍寒芝不是不会骑马,只是骑术不甚好,见她略吃力地控缰,邬大爷忍不住出手了。
他一抓一甩的功力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甩人于无形,伍寒芝只觉眼前略花,并不知自己被提住背心甩到另一匹坐骑的马背上。
直到他的宽阔肩背映入眼中,直到他扯了她双臂去圈抱他的腰,直到他粗声粗气地抛出话。「抱牢了,落马可怪不得谁!」
……欸,她才明白过来。
蓦地被拉去贴住他的背,脸热心更烫,她当家大小姐的气势端得已有些摇摇欲坠,都不敢去看其他人是何表情。
幸好啊幸好,马匹很快地撒蹄狂奔。
半个时辰后,他们下马进到星野谷地,她被眼前的景象怔得傻眼。
年轻男子身着华服,头戴莹脂玉冠,只是身上的紫衫锦袍有一半埋进流沙恶地里,玉冠略斜,簪子也歪了,好几缕发丝散下,两只以双面锦绣兰草纹作为点缀的袖子举得老高,露出的半截小臂浮现青筋,拚了命般缠抓住一条草绳,那根草绳的另一头就系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
虽说面白若玉,五官透着点阴柔,但瞧他肩宽胸厚、小臂筋理明显,若使劲儿拉住草绳,凭臂力将身躯慢慢蹭离流沙地也非难事。
可他不敢。
因谷地里来了头大狼。
那匹灰狼竟还挺乖觉,没被流沙恶地朦了去,就是赖在硬地上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发出低咆,利牙白到发亮。
被丢进流沙里的人进不得、退不得,不使力不成,等着被流沙吞没,使了力往硬地上爬更不成,那是拿自己祭了猛兽的五脏庙。
想要活命只能这么不上不下,端赖那根绳子撑持,还得千祈万祷,求那匹大狼别发狠拿绳子磨牙。
邬雪歌积了一肚子鸟气。
世间贱人太多,那些人爱折腾自己、作践自己,无药可救,他以为自己强过那些人千千万万倍,意念是自己的,谁也操纵不了,岂知他竟也犯贱。
若非犯贱,他不会来了走、走了又来,绕着一个常令他很摸不着头绪的女子打转,不会想到有谁待她不好,他火气就禁不住满到爆,不会明知她那个西海大庄于他而言等同「龙潭虎穴」,还是最令他头疼的那种,看到的都是关爱眼神,动不动就想扑他似,他还允许自己接近。
不是犯贱是什么?
然后就在他们踏进谷地时,走在他斜后方的伍大小姐突然又跳到他身前,一臂还平举了,横在他胸前想把他拦在身后。
就是这瞬间,一个呼吸吐纳竟然是那样缓慢,慢到他肚中火气被消耗殆尽。
心音回响,耳中轰鸣,他突然就明白她了,明白她是把他纳进需要她扶持保护的那些人当中,这与他能力多强、体格多壮、武力多猛全然沾不上边,她就只是见到危险,见到那匹硕大灰狼,本能想护他……而已。
而已。
他绝不承认眼眶隐隐有发热的征状,死都不承认。
一路走来一直是一人踽踽独行着,求一个伴侣这样的事,他在娘亲身上见识到惨烈的结果——娘亲看上的那个俊美儒雅的中原男子毕竟不是良伴,一时的欢愉过后,浓情与密意终究抵不过现实与猜疑的摧磨,终究是嫌弃她的来历与出身,何曾真心相待?
可他在此时此际却有种即便灭顶了也无所谓的冲动。
有人不管不顾就为护他,舍身喂狼也会护他……他绝对没有太悸动的,绝对没有!顶多就是……就觉得她蠢,往后没谁挡着,蠢到绝世无双的她真会把小命玩掉,那、那他定会感到异常愤怒、无端怅惘,因为少了她,太无聊。
他没等她取出驯兽铜铃便把「牢头」驱走。
灰狼离开前还过来拿头顶摩挲他的手,猛兽与他心念相通,蹭过他之后很自然地连他允可之人也要亲近磨蹭。
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而她确实周身绷紧了,定定瞅着在脚边钻来钻去的大狼,然后……叹了口气,笑了。
她松开紧握在手的驯兽铜铃串儿,提着勇气,探指去搔野兽的大脸、搔它的额头和耳朵,搔啊搔的,跟着又去搔下巴和颈子,像与大犬闹着玩似,玩到后来她竟也咯咯笑出。
大狼软趴趴,邬雪歌也软趴趴了,不过不是身体发软,是胸中那颗扑腾的心。
所以最后挺温驯地就把惨到快断命的欧阳瑾拉出流沙恶地,接着又很给面子地退到一旁,将场子交出,由着伍大小姐跟那位狼狈不堪的欧阳公子好好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