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锦林才和那个顾洋第一次见了面。这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当时锦林已经睡着了,顾洋大抵以为这房子里除了主卧其他都是自己的地盘,他一脚踢开了锦林的房门。
锦林一下子惊醒过来,对面陌生的男孩正面色不虞地打量着自己。
顾洋模样不丑,身材高大健壮,板寸头,左边的耳朵上戴着只耳钉,一眼瞪过来的表情实在很是嚣张,让她产生了一种被威胁的微妙感。
“你就是锦叔的女儿?”顾洋咧开嘴,他的鼻音有些重,“刚从衔岗过来?”
锦林站了起来,她很清瘦,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似乎是小小的一只,但是个头却不矮,加之背挺得笔直,气势并未比顾洋压过一头。她望着顾洋,笑了笑:“我第一次来到九川,还和你读一所高中,以后要承蒙你照顾了。”
顾洋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挑衅而来却得到这样柔和的回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面朝对方那张秀丽中透着拘谨表情的脸,他咳了一声,原本周身的嚣张气焰消散了大半。
“你明天跟我去学校,你跟我一个班,”顾洋顿了顿,又皱起眉道,“在那里别说自己来自衔岗,不然他们会以为你是免费生,到时又要连累我。”
“免费生?”这个词一听便是充满了轻蔑的情绪,锦林感到了隐隐的困惑。
“就是那些被免了学费的贫困生,真是,明明都交不起学费还硬往圣帕里斯凑,个个都居心不纯。”顾洋说着露出一脸鄙夷,锦林甚至觉得他的鄙夷甚至是对着自己的。
一个偏远小镇上的女孩,因为父亲突然发迹入读贵族学院,说起来并不比免费生好多少,锦林面不改色,甚至还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这让顾洋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顺带对她更和颜悦色起来。
到了晚饭的时候,锦骁和顾洋的母亲顾丽琴甚至对这对没有血缘的兄妹和谐相处感到了一丝惊异,按照顾洋平时的颐指气使惯的脾气,他们还以为他会处处刁难锦林。
顾洋虽然在饭桌上闹脾气,但显然是冲着锦骁和顾丽琴的,他一直闷头吃饭,锦骁问了几句今日在学校如何,他也全然不理会,锦骁没有发火,倒是顾丽琴斥责起顾洋不懂礼貌,顺道夸赞锦林这个乡下来的姑娘都比他懂礼节。
顾洋悄悄抬起头,蹬了锦林一眼,锦林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饭,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简直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锦骁只是在饭前招呼了锦林一下,之后便没再跟她说话,就像忽视了她的存在,这顿饭大家吃得都不怎么顺畅,晚饭后,当锦林要离开餐厅,便听到锦骁说:“等会儿来书房。”
锦林垂头应是,余光瞥到顾洋悄悄对她比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去锦骁的书房大概也是例行进行一些家人之间的关怀活动,四年未见,锦骁举止投足间都很优雅,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暴发户,和几年前的落魄模样完全不一样,眼瞧着甚至年轻了几岁。
“来这里还习惯吗?”锦骁问。
“习惯。”锦林说。
“我本还担心你和顾洋处不来,现在倒是放心了,顾洋虽然年纪比你大些,但从小被宠惯了,他不懂事,你多让着他。”
“好的。”
锦骁皱着眉,盯着锦林半晌,忽然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几年的怨言你现在可以都说出来,过去我在九川不好照顾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想要什么都会有。”
“没有怨言,我很满意。”锦林表情诚恳。
锦骁确实满脸不信,指节下意识敲着桌面:“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是我对不住你,把你一个人扔在了衔岗,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今天能住在九川里,能去全国顶尖的的学校?”
“真没什么不满意的,反正一切都是你说了算,”锦林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无比刺耳,“只是拜托你不要假惺惺作出这种为我好的样子了,看着有点倒胃口。”
“你说什么?”锦骁声音惊疑不定,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真的,光是装模作样和你们说话我都已经很累了,事实怎么样我们都清楚,”锦林摆出一副认真商量的姿态,“所以别再装作关心的样子,没意思。”
锦骁额头青筋暴突,怒极抄起一本书就朝锦林砸去,他大概以为她会轻而易举躲过去,没想到锦林面带微笑,身形未动半分,眼睛一眨不眨,硬壳书砸到了她的额头,再偏一公分就会砸中眼睛。
书角略显锋利,加上锦骁用了大半分力气,锦林额头被砸出了一个裂口,血渗了出来。
锦骁眼神闪烁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像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他脸涨成猪肝色,喘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滚出去”。
锦林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在太阳穴处挥了一下,做了一个丝毫不标准的敬礼动作:“遵命。”
然后便不管锦骁暴跳如雷,施施然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