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花瓣被尽数扫到地上,李成瀚给简潼盖好被子,才去洗手间洗漱。
天很快就亮了,夜晚似乎变得漫长又短暂。简潼睡得不踏实,一直往李成瀚怀里钻。
等手机铃声打破房间的宁静时,简潼翻身起来先调到静音,然后看了一眼屏幕,是陈幼珍,就赶紧拿着手机走到了外面客厅。
“喂?”简潼声音哑哑的,也是没睡醒。
“你给我打电话了?干嘛呀?”陈幼珍声音冷冷的,有种不由自主的抗拒。从知道跟简潼的关系后,她心里很别扭,可是看到她打来电话,不知道什么事找她,还是给回过来了。
“是丁董,他说最近联系不上你,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所以托我问问看。”要不是丁董,简潼应该也不想联系她的。
“噢,我在墨尔本,跟我爸爸在医院,暂时没有心思想其他的。”陈幼珍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简潼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知道了,我会转答的。”简潼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回应了丁董的嘱托。
“你,不问问我爸爸怎么样了?”陈幼珍有点生气,简潼怎么连一个字都没提,而且情绪还那么平静。
“你爸爸,我要问什么?”简潼很不屑地反问道。
“他也是你……简潼,你知道吗?从上飞机开始,他就一直在念叨你,一直问我你在哪,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送他。”陈幼珍心里也不舒服,要不是陈志强现在神志都不清楚了还一直喊简潼的名字,她也不想说这些的。
“现在才问?早干什么去了?”简潼的火气上来,狠狠怼了一句。
“简潼!他把那么多东西都给了你们姐妹俩,也忏悔了,现在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你还要怎么样?”陈幼珍被简潼这句话怼得瞬间破防,她眼睁睁看着陈志强一天比一天虚弱,一天之中仅剩下的清醒时间里,都说的是些颠三倒四的话。现在简潼的态度又是这样,一点都不肯退让,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东西?什么东西?”简潼蹙眉,她可什么都没收到啊!
“算了,现在到不了你手里,你等着吧。”陈幼珍知道,那份遗嘱,只有在陈志强死了之后才能生效,所以现在也不想多说。
“我也不稀罕。”简潼也不在意,很快就不想再追问。
“你!…算了,你有护照没有?”陈幼珍看了眼玻璃窗后的陈志强,心里的火压下去,问了件还算理智的事。
“怎么?你想让我过去?”简潼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精髓,问的时候语气里充满轻蔑。
“你有的话能不能尽快过来一趟?这件事就算我求你。”陈志强一遍一遍地问,我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在哪里?她们什么时候来看我?陈幼珍也一遍一遍地骗他,到了现在,她慢慢没那么抵触没那么生气,就只想着满足陈志强最后的心愿。
简潼本来听到陈幼珍求她是有些生气的,可转念一想,陈志强既然这么严重又这么牵挂她们姐妹俩,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在这种情况下回国呢?
“既然这样,你们急着过去干嘛?国内的条件还跟不上吗?”简潼这话问出来,完全是好奇。
“是因为,因为我妈妈她,她的墓地在这里,他们想要合葬。”陈幼珍知道,这话说出来简潼更不可能去,但她也不想骗她。
“呵!那你们一家人好好团圆,我就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简潼的心里炸起一片水花,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跑进洗手间里,用凉水好好泼了几把自己的脸,让整个人可以冷静一点点。可心里的火怎么可能就此浇灭?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那自己的妈妈和姐姐呢?算什么?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生命中从来没出现的角色竟是这样不堪!他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现在临了还想让抛弃的孩子去看他?哼!痴心妄想!
可是妈妈呀,你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人?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姐姐,躺了这么多年,要是知道那个人现在回来了,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小时候感受过的关爱还在吗?你想他吗?你会不会怪我心狠呢?想着这些,简潼的眼泪悄然滑落,滴进水池里……
西山的风好大,一点也不像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山丘和屏障的遮挡,吹得人很麻木。简潼骑着车,在通往墓园的盘山路上绕啊绕,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弯。
早上这里还有些水汽,道路边的灌木与花草上已经结了不少露珠。
还是早上,这里又偏僻,所以路上的人很少。简潼记得那个夏天,她眼看着略显瘦弱的母亲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在通往墓园的路上被紧紧抱在话里的愧疚、不舍和撕心裂肺的痛,即使过了7年,在这样清冷的冬日里依然鞭笞着她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痛,折磨了她这么多年,在每次上山下山的时候尤为强烈。简潼不知道,也许到自己魂归西山的那一天,这种剜心之痛才会消散吧?!
“妈妈,我来看你了。”简潼把头盔放下,跪在墓碑前,手里拿着一把新鲜的野花,轻轻放在墓碑边上。从前妈妈就喜欢花,可自己每次拿零用钱给妈妈买几朵的时候她总是训斥自己,说是浪费,让钱花在更有用的地方才对。所以后来,简潼和陈汐也会从一些地方摘些野花,拿回去放在玻璃瓶里用水养着,可以放上一个星期,尤其栀子花,到了季节开得很美,而且还能让室内香很久。
“你知道吗?那个人他回来了。”简潼说着心里的苦涩溢出来,眼泪瞬间夺了眶。
“原来他没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他只是想要荣华富贵。你能想到吗?抛弃了怀着孩子的妻子,没留下任何东西,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忍心割舍,这样的人没有心,也不是人!”简潼倔强地抹泪,眼神里还有恨。她原以为,没有感情也就不会恨,可自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仇恨就凭空生了根发了芽,日日夜夜提醒着她:是抛弃、是恶毒、是残忍!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甚至不配为人!
“妈妈,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简潼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在这几年的风雨里越发模糊的妈妈的样子,满心都是心疼和悔恨。要是小时候妈妈能找个人重新托付该多好!要是你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该多好!要不是有自己这么个拖油瓶,按照妈妈当时的条件,带着4岁的姐姐完全可以再找一个良人,或者就她们母女自己过,也比带着两个孩子要轻松得多。
“都是我,因为我,对不对?妈妈。对不起,对不起!”简潼泣不成声,靠在墓碑上用力抱住墓碑,好似实在抱着妈妈。
山上的风肆虐,吹得简潼披散的长发飞舞,胡乱拍打着眼泪长流的简潼。她靠在那里,破碎得像是马上要随风飞走了。一直以为时间会带走一切的,可原来都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