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的土匪都挺忙的,像六七十户穷乡民的水口村,他们真顾不上,但万金钱看得上啊,仗着他背后的土匪兄弟,聚起一众油手好闲的二流子,就在河头镇上兴风作浪,开赌坊、放高利贷,虽然河头镇附近的乡民都是穷苦人家,没多少油水,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遭罪的家庭多了,也是一必不小的进项。
其实手段也不过像对桃花家这样的搜刮,实在刮不出来的人家就被逼着卖妇人卖闺女,只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乡民,看重个欠债还钱,在觉得自己个儿理亏的情况下,更害怕那些二流子的淫威,一天天的把个万金钱传成了十恶不敕的土匪头子,越发的由着这帮人横行乡里。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是不是在这里也可以活套活用呢?
最后,乔得旺没被打死,也没有谁被卖掉,但家里再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了。乔老头攒了不知多久的钱全拿出来了,还差二两凑不齐,只得拿家里的余粮顶了债。接下来的乔家人,除了要面对一院子的破烂要收拾之外,更要考虑往后一年的口粮在哪里。
家里刚刚才因收获而和谐些的气氛荡然无存了。农忙期间都会偷偷溜出去的乔得旺这下彻底老实下来了,连带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小王氏都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这一变故,让家里的人都有了变化,大伯娘张氏更可怜了,王氏的叫骂随着心情的起伏越来越频繁,隐隐上升到家里不顺的一切根源都是因为张氏扫把星的威力!三月和狗蛋只得缩在屋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敢出屋。唯有乔老四乔得喜似乎翻了身,成了家里除乔老头、王氏之后,家里第三个敢发脾气的人。
几天不见的菜饭又上桌了,眼着快入冬,野菜想挖也没处寻了,菜园子里的青菜管饱过冬,显然是不现实。整个老乔家上空是一片愁云惨淡。
早上,一家子吃着菜粥,乔老爷子喝了几口停下来,对着家里那桌男丁开口了,“今年征丁的事儿日子定了。”偏头吹了下粥,接着吃。
吃饭的几个男人都住了嘴,“爹,我去。”乔得财闷声闷气的接口,若无其事的接着吃。反正往年都是他,理所当然的,都不带考虑。
“爹,今……今年我去吧。”乔得旺干脆放下筷子,望着他爹。乔老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仍旧喝粥。
等了半晌,乔老头都没有再发话,乔得旺一脸忐忑。乔老四看着乔得旺嘻笑起来,“三哥就你这小身板?怕还得备套薄木板子准备着。”这乔老四说话越来越损了。这意思不是说乔得旺去,就是个埋骨异乡的意思么?
乔得旺瞪了他一眼,难得的没有回顶。不过乔老头却是一脸寒霜的望过来,直直的盯着他,乔老四顶着他爹的目光,也不些不大自在,低下头躲闪着,哗啦了几口粥抬头,见他爹仍盯着他看,“要不,我去吧爹。”
“嗯。”这次乔老头却回应了,“都去。”
“啥?”这边桌子上王氏惊呼出声。
“嚷嚷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得找条活路。”乔老头冲她吼吼。“不光他们兄弟仨去,我也去。”
“那怎行?你把老骨头还有命回来。”王氏开始抽泣起来。
“看看,看看,老娘儿们没见识地,这还好好的就嚎上了。”乔老头把喝完粥的光碗用力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惊得全家都安静了,在老乔家,乔老头就是绝对的权威。
对于征丁这回事,桃花还是有印象的。那肯定算不上是条好活路。记得前世有个故事里孟姜女的老公就是征丁征去给秦始皇修长城修没的。
在这个国家征丁算是赋税的一种,也可以说是人头税,土地的赋税是交棉花或稻谷。实在交不出的也可以用银子折现。这人头税征丁是以家庭为单位,四丁抽一。有四个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成年男子的家庭,每年都征一人做工,或修路、或筑城,也有可能上战场,这个根据需要来定,不过危险系数都蛮高的,有不少的人去了都带伤回的,还有的再也回不来了。家里有些余钱的,宁愿花点小钱请人代赋税。
“今年只是到大余府城修路,活计轻省。”乔老头已经抽出烟杆,装了一袋自制烟丝,点上火吧嗒起来。
“这还是里正大哥知道咱家……遭了难,关照的,一天能吃三顿,算一个自家服役,再多去一个算多一个代赋税,一场忙活下来,该有五六两银子。”在乔得旺作下的这场事上,乔老头明显不想多说。还就在万金钱一伙离开那天晚上,乔得旺被叫到上房,传出鬼哭狼嚎的认错声后,除了乔老四偶尔背着乔老头奚落过他外,家里再也没人敢提过。
“爷,我也想去。”乔满仓站起来跟他爷才说落音,那头王氏、小王氏齐声反对。这代赋税可不是那么好代的,高强度的体力劳作,没多少油水的饭菜质量,遇上紧急的事,还得没日没夜的赶工,就是壮年汉子都吃不消,乔满仓才一十四五的娃,哪里知道这事儿的厉害劲儿?
“爹,你老别听他小孩家的胡乱说,他晓得个啥?”小王氏肯定不能让他大儿子去受那份罪。
“满仓,大人说话小孩儿听,莫要胡乱插嘴,知道不?”小王氏是真心怕乔老头捎带上她儿子,转头就教训起儿子来。
乔老头白了小王氏一眼,把烟锅子在桌上敲了敲,没好气的说“也是十五六的大小伙了,去练练也要得,别一天到晚的被娘儿们宠得,落得跟你爹一个样!”
小王氏这回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多了那句嘴,又怪儿子不省心。只得向她婆婆王氏求助。这头乔满仓听得他爷的话,心满意足的应下了,王氏瞅了瞅老头子跟儿子们,心下明白怕是劝不动了,当下也没吱声。
任凭小王氏心里怨怨念不说,征丁们出发的日子还是来了。
一大早的,一家人又齐聚村头樟树下。村里各户都要去人的,这会儿村头也是满满的人。出丁的人,大都一户一人。现下人家,大都几世同堂,讲究个父母在不分家,有些家里劳力多的,也有出两个的。只是与老乔家不同,别人家都不会全家男丁出动,故而送行的队伍也没老乔家浩荡。
小王氏拉着乔满仓不放手,左一句右一句交代不完的话。王氏捂着块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乔老头伸出扯过帕子,胡乱帮她擦了把脸。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儿孙们都看着呢,哭哭个啥?在家仔细着门户,等咱爷们儿做活回来,扯块花布把你过年。”
桃花看着乔老头的温柔小意很不习惯,却也在意料之中,别看他动不动吼王氏一嗓子,却其实待王氏很好的。如若不然,在这一家老小的面前,王氏能那般为所欲为?
出丁的人走出了老远,送行的人也在陆续的散,王氏带着的一群老小眼眶都还红红的。
“呦送个人么,搞这么大阵仗呢,又不是去了回不来。这家里不还有劳力嘛,哦,也是哦,如果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可怎么过活哦?”阴阳怪气儿的腔调,一听就是王氏的老对头陈婆子。
听得这话,有谁不知道陈婆子故意刺激王氏呢,周围的人听了,也都呵呵笑,三言两语的附合。
老乔家出的那事,虽然劝和的人都没有,但都是知道的,小院外围着的一圈圈都是人呢。他们怕万金钱的淫威,当时不帮忙的情况还可以理解,可事后满村子对乔得旺吓尿的怂样传得有声有色就不厚道了,桃花对这群人也不待见,不过想想王氏婆媳连带乔枝儿的那张嘴,别人这样对她们,也算情有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