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只野鸡连带一个背篓,不轻不重也有三四十斤,桃花提在手里掂了掂,有点沉。
“我来。”再回头,那个背篓已经背在了满仓的背上。
“早说好的,你得留在家里。山里的套子还得有人守呢,那可是咱一家人的口粮。”桃花对于满仓突发的行动很不解。
“没事儿,家里的活我有和狗蛋呢,可别小瞧咱们,抓鸡逮兔,咱们也行!”满园小大人似的拍拍胸脯。
“桃花,让满仓哥跟着去吧,咱们保证不耽误事儿。”狗蛋也急着保证,桃花这一段时间的行动,这些孩子都有参与,对于家里的现状可以说比大小王氏还清楚,个个都有当家人的觉悟。
“你个小丫头逞什么能,那么老远的,找不找得到路?”乔枝儿是个急性子,关心的话也被她说成那样。
三月的眼眶直接就红了,桃花这才反应过来,对于水口村的人来说,上一趟河头镇都算得上大事一件,上大余县城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桃花却要上府城,可想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家人这是担心了。
自己的小身板背负三四十斤上路,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再看看一家人关切的神情,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到了府城,打听着点你爷他们的下落。”出门的时候,久不曾露面的王氏扒着门框也来送行。
“嗯。”虽然王氏的这个要求有点过了,但桃花看着这个失了主心骨天都要塌了的老人,只当给她个安慰,难得的点了点头。
走了老远,桃花回头仍见一家子齐齐站在村口,个个神情落寞,三月更是低着头抹眼睛,当即心下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弥漫,只记得上一辈子有人说:出门在外,有人把你牵挂是件幸福的事。
很快,桃花就没了纠结的心情。文人形容长途跋涉都喜欢用‘风尘扑扑’一词,这会儿她终于体会到了这个词的真谛!古代的官道,也不过是开拓出来的泥土路,当真是原生态的道路,路面尽是凹凸不平,沿途人迹罕至,从日出行到日落,也没遇到几个路人,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傲慢行人,走近了故意一扬鞭,马蹄扬起一阵浓烟滚滚而过,满头满脸尽是沙尘,典型的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
不过走了个把时辰,桃花猎奇的心情也一扫而光,全没了出远门见世面的兴奋。沿途大多是荒地,偶尔只可见零星开垦过的田地散落其间,隐隐约约可以想像有些小村庄远离官道,或许是边城的缘故,长期兵荒马乱造成的影响直接反应在百姓的居住上,个个村庄都跟水口村似的藏得很隐蔽。幸亏有小姑枝儿想得周到,背篓里水跟食物都有准备,不然口渴了讨碗水喝都成问题。还好这里不算山地,不然望山跑死马,一路走来更是盼头都没了。
最让桃花恼火的还是路,车辙辗压、牲畜踩踏弄得路上坑坑洼洼,被烈日晒得坚硬,没有缓冲力的布鞋行走在上面很是咯脚,再加脚上是三月特别为桃花赶制出来的一双新鞋,早上出门没觉得,下午脚发胀了,才觉得有点挤脚。迈动步子越来越坚难,估计脚上起泡了。
“得快点了,天都快黑了。”满仓一回头又发现歇息过没多久的桃花,又远远的落到了后头。
“来了来了。”桃花也急,紧赶慢赶又加快了步伐,可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钻心的痛,特别是休息过后感觉更明显。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赶路也没别的折。
满仓这才注意到妹妹怪异的行姿和一脸的痛苦,明白过来可能是脚走起了泡,心里很是自责。平常什么事都难不倒似的妹妹无形中成了全家的依靠,连自己这个当哥的都忘了她不过才十岁不到的小孩子。
“急也急不来,干脆歇歇再走。”满仓望了望西斜的太阳心里发急,但还是叹了口气决定。
桃花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路走来,已经超过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这具破身体,虽然两个多月来她一直有加强锻炼,还是不够啊,年龄太小是硬伤,如果不是满仓跟来,这一天下来,她不知道能走多远,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满仓放下背篓,扯了把草扶妹妹坐下来,动作轻柔地帮她脱下鞋子。
嘶!桃花痛得吡牙裂嘴,满仓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十个脚趾肚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水泡,两只脚后跟都蹭破了皮,原本白嫩嫩的小脚丫红肿一片,自家小妹这是怎么坚持下来走的一路?
穿着鞋还不觉得,现在鞋子脱了,肿胀的脚得到舒缓,痛疼得到无限的放大,再想把鞋子穿回去可就困难了,纵是两辈子也从未吃过这种苦头,桃花也只有无奈的望着满仓。
小大人似的妹妹脸上出现这种哀怨的神色,严重的取悦了他,嘴角弯了弯,眼光落到那对惨不忍睹的小脚上又满是心疼,当即决定不走了。反正今天也到不了府城,多走一段少走一段都是晚,原本两兄妹是想找个村子借住一宿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桃花除了脚痛,全身累得一点力气都没了,恨不能瘫在地上就睡过去。满仓倒底是大些,又是农家劳作惯了的孩子,底子要好不少,歇了口气,缓过来了些。
等桃花有意识的时候,满仓已经挑选好宿营地,正背她过去。离官道不远就有片林子,落叶树早落光了叶子,林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既干爽又暖和,青叶树也有不少,两个孩子藏身其间,官道上也看不真切,是个宿营的好地方,她打量了一翻,放心的交给满仓去折腾了。
天冷了,日子也短,桃花睡过一觉醒来,天已经微黑了,面前一堆篝火烧得很旺,身上盖着满仓的破外衣,一点都没觉得冷,满仓确实是一把好手,周围一堆干柴足可以熬过一个晚上。他还折了不少青绿的枝叶过来,搭了一个简单的三角形窝棚,虽然不大,但两兄妹瘦小的个子还是可以窝得下。
十月底的天气,到底是冷了,在无遮无挡的野外过一晚上,确实很难熬,特别现在是晴天,说不定晚上会有霜,如果直接落到身上,明天一准就感冒动不了了,窝棚挡寒气的效果是差了点,但挡霜落到身上还是很好的,桃花不得不佩服他想得周到。
满仓见桃花醒了,拿出出门前小姑跟三月特意给两人做的菜饭团子,凑合着吃了一餐简单的晚饭,天就完全黑下来。
野外的夜晚极静,抬头也见不着星月。黑暗似张开的大嘴,慢慢的把一切吞噬,最后只留下眼前跳动的火苗。满仓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徒步一天,还背负三四十斤的东西,也是累极,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桃花之前睡过一觉,不是太困,到底是在野外,心里不大踏实,主动要求守夜,闲着无事,只能无聊地翻动火堆里的柴火。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不自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武侠小说名句,眼睛扫向四周未知的黑暗,背后毛骨悚然,一股冷意由头顶浇透向脚底,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随即自己又好笑,这样的荒郊野外,鬼影都没有一个,哪来的高来高去的侠士高人?小说真是多看不得。转念发现自己想到了鬼,心里又有点不确定,魂穿这样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这些莫名的存在到底存在不存在呢?坚持了多少年的无神论彻底被颠覆,有点儿凄凄然,听着满仓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又给自己壮了壮胆,自己都这样了?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