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半晌,梦姨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让丝雨更加郁闷的话:“这一世,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就能永远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我仅此一个心愿,丝雨,你听话可好?”
“姨娘,浑浑噩噩的活着便是无忧无虑吗?我这样一辈子活在这寂寂山谷中,毫无乐趣可言,这样的活着有何意义?”丝雨的一番话说的梦姨哑口无言,那个无知的婴孩终是长大了……
“姨娘,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您让我读那么多书,让我知晓天下那么多的奇闻轶事,却又将我牢牢禁锢在这里,甚至连山脚边的小村子都不许我去,我没有朋友,没有生活,姨娘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丝雨……”梦姨仓皇失措了起来,丝雨的话句句敲打在她的心上,犹如擂鼓,敲得她心慌意乱,“丝雨,这些年我虽不许你随意外出,可是你毕竟也跑出去见了不少世面,你也应该知道,你与常人并非一样啊!且不说别的,光你这幅样貌,若是被世人得见,必会引起波浪,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能处理的了的啊!”
“姨娘说我并非常人是什么意思?”丝雨敏锐地抓住梦姨的话中深意,“姨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能不能别再瞒我了啊?”梦姨面上的恐慌再也难以遮掩,她慌忙起身,“丝雨你莫要胡闹了!”说着便落荒而逃,任凭丝雨在身后如何呼唤……
第4章 出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丝雨一反常态。她既不哭闹,也不像往常那般撒娇耍赖。她只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默默地看书。梦姨来看过她几次,她也不搭理她。
起初梦姨还有些心慌,怕她这样反常会闹出什么事来。见她总是不理自己,便去央求谷樵来劝她。谷樵自己心绪难平,本不想面对丝雨,但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丝雨,还是去见了她。只是没想到那么依赖他的丝雨竟连他也不理,见谷樵来了便只淡淡的把金线螭的涎液递给他,接着继续歪在榻上看书。
谷樵本就有心结,见她这副样子更加心绪起伏,他挨着她坐下,拉过她的手,欲言又止,一双温柔的凤目满是萧索、寂寥。丝雨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神色,微风吹起她颈变的发丝,衬得她肌肤越发的雪白。
谷樵看着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只想将她紧紧的揉进怀里,再不放开……然而默然良晌,他终究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梦姨见状不由叹气,也就由着她闹去,只是想着少年心性,过些日子气消了就好,他们却不知丝雨早已藏了怎样的小心思。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梦姨见她还是老样子,渐渐地也就不再管她。
丝雨房内的书可谓令人叹为观止,茅舍虽不大,却是整整一屋子的书,那体量让人不觉怀疑这屋子的大小。其实这只是简单的储物术,丝雨小小的杰作而已。这日丝雨又翻阅了无数书籍,一堆书散乱的摊在地上。遍寻无果,丝雨不禁有些烦乱,她将手中的书随手一丢,懒懒的斜靠在摊上陷入沉思。
山中岁月宁静,日子总是这么慢悠悠的。丝雨已经记不起在这谷中住了多久的岁月了。谷中只有她和梦姨两人相依为命,而谷樵则住在山谷的另一头,身边一个小侍童,名叫涂儿。
岁月悠悠过,丝雨却发现这谷中四人唯有她自己在慢慢变化。梦姨永远是乌髻堆叠,身姿绰约,虽然她从未看见过梦姨厚厚脂粉下的面容,但丝雨总觉得梦姨的容颜必定不俗。
谷樵呢,从她见到他的那天起,便总是那副淡然柔和的样子。他总是在见到她的时候露出温柔的微笑,那双眼让她只觉仿似浑身浸在温暖的泉水般令人沉溺。
他平时的话不多,一天中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对丝雨说的,那俊美无俦的脸明明看着那么年轻,仔细端详却又隐隐透着沧桑和威严,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年龄。他是丝雨最依赖的存在。谷中岁月寂寞,丝雨打从记事起便多半与谷樵在一起。他教他修行打坐,修习术法,他教她研习药理,抚琴作画。他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最奇的还是涂儿。丝雨从牙牙学语成长到现在这般亭亭玉立,可涂儿却始终是个总角孩童的模样。丝雨小时并未留意,可当她逐渐长大,尤其在她发现出谷的秘密偷跑出谷之后,她不禁暗地里啧啧称奇。她也曾问过涂儿为什么总长不大,涂儿只斜着眼不理她。而谷樵则一味地淡笑,只说涂儿体质有异,长得比常人是要慢些的。
当时小小的丝雨将信将疑,如今细细想来,他们这谷中四人确实都非常人。又想起这次偷跑出谷引起的种种,谷樵的反常,梦姨的惊怒,古怪的梦境……丝雨不禁又烦躁起来,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着实令人不适!
一阵风从窗口涌了进来,拂起了丝雨的青青发丝,也拂起了地上散乱的书册。书页哗哗的随风翻动,丝雨趴在那支着下巴无意识地看着,却忽然眼睛一亮,她翻身坐起,一把抓过一本被风翻开的书册,注视良久,唇角扯出了一丝多日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她缓缓吐出俩个字:“白泽!”
………
幽深的悬崖边,云气不断地翻涌着。丝雨再次回头望了眼月光下宁静的山谷。她抿了抿唇,终于回身一跃而下,跳下了悬崖。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就是出谷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丝雨年幼时因采摘崖边的灵植时不慎摔下悬崖才发现的。
她的身体一如往常那般并没有如常人般急速下坠,而是如鸿羽般,飘然下降。蒸腾的云气轻轻的包裹着她,如有灵性般聚拢在她的脚底托着她,让她安然落到崖底。
翌日清晨,梦姨忽然一阵心慌,这心神不宁的感觉让她隐隐觉得不妙。她匆匆走进丝雨的房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这里已经没有那个精灵般的身影。窗前桌子上,一封书信孤零零地躺在那。
梦姨抖着手将它打开,一行娟秀的字映入眼帘:姨娘,丝雨不远浑浑噩噩苟活于世。丝雨只求一个明白,寻得答案,丝雨必回。万望姨娘勿寻勿念。——丝雨
多日来的担心终于发生,惊慌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的心神,梦姨几乎不能自抑,信纸从手中飘然滑落。千年前那令人肝胆俱裂的痛苦再次袭来!
这一千年来她过得何其胆战心惊,一切只为丝雨不要重蹈覆辙,如今这般情形让她想起了千年前几乎失去丝雨的那一幕,她失措地捻起手指想要卜算,却忘记了丝雨的命数早已难以预测。她无力地闭上双眼,竭力地克制自己如麻的心绪,“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的自我安慰着,“那个人应该早已陨灭,丝雨不会有事的……”
喃语半天,心绪稍微平稳,她睁开眼,心知为今之计便是尽快寻找到丝雨保护好她。需要隐瞒的人已不在,她也不再隐藏,挥袖消失,赶去找谷樵。
“神君在吗?”梦姨现身于谷樵房前,谷樵听闻神君二字,神情一凛,急忙迎出来,却见梦姨几步上前便欲下拜,谷樵忙伸手扶住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神君,婢子无能,没有看好丝雨,思雨出走了!”梦姨再次下拜,谷樵却当场怔住,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深吸口气,扶起梦姨,艰难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婢子刚刚才发现的,应是昨夜出走的,这是她留下的书信。”
谷樵一把抢过书信,短短的几行字却看了半晌。信纸是他们曾经一时兴起而共同制作的馨兰笺,笺上尚留有一丝她的浅香。他默默收起信笺,随即闭目作法卜算。梦姨在旁焦急等待,只见谷樵渐渐的额头冒出虚汗,脸色微微泛白,许久之后,他颓然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神君卜算的结果如何?”梦姨一脸急切。
谷樵无语摇头,梦姨见状不由心焦道:“婢子法力浅薄,不能卜算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