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木灵知错了。”陈汉礼带着哽咽之声伏地而拜,背肩微微颤动。
“阿弥陀佛,虽佛理有云‘以力降魔’,但在为兄心中,师弟绝非邪魔异类,只是误中心魔所乱。为兄今日上得台来,与师弟说这番话,实是不忍看师弟越走越远,而非与师弟动手。师弟若不悔悟,为兄亦愿效佛祖以身饲虎之大善之举,成全师弟,只盼师弟一旦之间能翻然醒悟,回头是岸,阿弥陀佛。”木云闭目合什,脸上一片安详。
朱文羽等原本在台下静静地听木云说话,哪知木云居然说出这话来,大惊失色。木云这话分明就是表明自己不会动手,任人宰割,陈汉礼如果突然偷袭木云绝无幸理,那如何能行?只不过木云身为少林方丈,他在台上说话之时众人实是不好上台打断,也只能站在台下干着急。圆音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身上暗运功力,以防若是稍有变故便及时上台援手。
只见陈汉礼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涕泪满面,咽不成声,哭道:“方丈师兄责问得是,木灵知错了。”
“阿弥陀佛,既已知错,何不迷途知返?须知佛在心中,以心向佛,片刻不迟,以心向善,须弥亦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木云慢慢又睁开眼来,慈祥地望着跪在跟前的陈汉礼,柔声道。
陈汉礼慢慢直起身来,便在台上盘膝坐下,双手合什胸前,闭目高诵道:“忘却此身曾魔障,如今心净只向佛。阿弥陀佛。”正说着,只听啪啪数声声响,陈汉礼身躯微微一颤,脸上转眼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
朱文羽唐延雄张无忌等高手一听便知,这陈汉礼居然在这片刻之间已是暗运真力震断经脉,自废武功。那边陈汉义自然也听了出来,他本来想着随他木云怎么说,自己兄弟情深,到时出面痛骂几句,再提起主公对自己兄弟的恩情,陈汉礼肯定还会回心转意的。哪知陈汉礼竟然自废武功,实是大出意外,大惊之下,居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三,恭喜你,终于解脱了啊。”台下陈汉仁轻咳几声,叫道。
“大哥。”陈汉礼慢慢站起身来,回身对陈汉仁辑手一礼,脸上神采飞扬,一片安详宁定,道:“从今而后世上再无陈汉礼,只有木灵。陈施主,木灵也劝陈施主一言,当年我等兄弟征战天下,为的便是要使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如今大明初建,百姓思定,虽非我等兄弟之功,却亦是如我兄弟所想,再不可一错再错,重令百姓遭难了。木灵之言,还望陈施主三思,木灵告辞。阿弥陀佛。”陈汉礼,不,如今已应称为木灵了,又再转身,朝木云深深一辑:“木灵向方丈师兄辞行。”
“阿弥陀佛,去吧,四海云游,少林为家,阿弥陀佛。”木云也是一辑回礼,口诵佛号道。
木灵直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下得台来,虽因刚刚自废武功,脚下有些蹒跚浮动,但谁都能感觉到那股详和安定圣崇之气,从群雄身边经过,各派弟子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任他大踏步地朝谷外而行。
“走吧走吧,老三,一路走好。”陈汉仁呆呆地望着木灵的背影,口中喃喃道。
“老三这个叛徒!我去把他追回来!”陈汉义恨恨道,狠狠地望着。
“不用了,老二,随他去吧,兄弟一场,能有此归宿,我们兄弟应该替他高兴才是。”陈汉仁微微扬扬手,叹息一声。
当年陈汉仁乃是陈友谅军中的军师,与陈汉义陈汉礼二人一同被陈友谅收为义弟,陈汉义对大哥一向十分敬重,什么话都听陈汉仁的,见陈汉仁说这话,虽是满心不甘,却也依言不再去追,也不再说,只是瞪着眼睛愤愤地看着木灵慢慢远去的背影。
“也许是天意吧。”陈汉仁一直看着木灵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心中暗叹一声,回过头来道:“二弟,你过来一下。”说罢站起身来,扬扬手,朝一边走去。
陈汉义连忙跟上,扶着陈汉仁。
二人一直走出数丈远,陈汉仁回头一看,估摸着天衣盟和中原群雄这边的人都听不到说话,便止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陈汉义,低声道:“二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好生告诉我。”
“大哥,你说。”陈汉义恭敬地望着陈汉仁。
“你我兄弟数十年,情同手足,同受主公大恩,但今日之局你也看到了,先有何红花,后有张无忌,天衣盟的大业恐怕还是一场虚幻。方才少林木云大师的话你也听到了,大哥也好好想了一下,如此下去,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当年你我兄弟投奔主公,为的是咱们汉人在蒙古鞑子的欺压之下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参加义军去打鞑子,为的也是老百姓能有一口饭吃,主公领着咱们东征西讨,便是要推翻鞑子朝廷。后来鄱阳湖大战朱元璋使出卑鄙手段害死主公,得了天下,但朱明朝廷建立之后,毕竟老百姓也算能过上点安定日子了,这虽非你我兄弟之功,但至少也算是了了当年你我兄弟的心愿,若是再起战端,再陷百姓于水火,大哥思来想去,也确实与当年你我兄弟起事之时的心愿背道而驰。”
“大哥,你的意思小弟不太明白。”陈汉义武功一流,但有陈汉仁在,很多时候都不去多想,一时没明白陈汉仁的意思。
“我是在想,咱们创天衣盟,是想推翻朱明王朝,替主公报仇,但这免不了会让老百姓再遭一次罪,其实我很久以前就一直都在想这事了。咱们的仇人是朱元璋,并非老百姓,你我兄弟都是平民百姓出来的,重起战乱,老百姓遭的罪你我都见过,都吃过,实是不能再让他们遭罪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么?”
“二弟,你也看到了,恨元死了,三弟走了,咱们辛苦创下的天衣盟也差不多了,虽然还有几个高手,但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这也许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大哥累了,真的不想再争了。”陈汉仁叹了口气。
“什么?大哥?难道咱们就这么认输了?算了?主公的仇也不报了?”陈汉义急叫道,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望过来。
“你小声一点,先听我说。”陈汉仁道。
“是,大哥。”陈汉义扶着陈汉仁,低恭敬道。
“二弟,主公待你我恩重如山,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我只是在想,你我的仇人只是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人,却没必要把全天下的老百姓牵扯进来。常遇春死得早,徐达也死了,如今只剩下朱元璋了。如今天衣盟垮了,二弟你也看到了。我只是在想,咱们将来只是想办法找朱元璋算账,行刺也好,下毒也好,不管什么手段,都能用,但我实在是不想再弄个天衣盟起事了,老百姓太遭罪了。”
“那恨元的仇不报了?还有三弟呢!那个王八蛋,忘了主公的大恩,忘了兄弟的情份,忘了……”
陈汉仁扬扬手,止住陈汉义:“二弟,你别怪三弟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三弟又一直在少林寺里,本就已是出家之人,是我们硬把他拉上的,他自己并不十分情愿,这些你虽不知,大哥我却是知道的,这一次也算是彻底了结了这段兄弟之情,还是让他清清静静地念他的经去吧。恨元死在余世雄手上,余世雄也死了,算了,死的人够多的了,别再死人了。”
“大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就是不服,就算天衣盟完了,他们也不可能放过咱们兄弟,我也绝不会让别人骑在咱们兄弟头上拉屎。那个婆娘不是说了吗?要咱们兄弟自己上,大哥,咱们兄弟当年战场上厮杀,火里来血里去,从来都没想过要往后退,从来都是把脑袋挂在刀尖上,没被人小瞧过。大哥,就算以后咱们只找朱元璋那狗贼算账,也得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大哥,不是我当老二的不听大哥的话,今天这场我是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只有打赢了他们,咱们才能再找朱元璋报仇去!”陈汉义虽是越说越激动,却还是不忘低声,可见陈汉仁的话在他心中的份量实是十分重的。
“二弟。”陈汉仁叹口气,不知说什么,不过他也知道陈汉义说得没错,就算散了天衣盟,以后只找朱元璋报仇,今天这关也须得先过了再说。
“大哥,你先回去坐下,歇着,看我上台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也不枉了咱兄弟当年的血性!”陈汉义说罢,也不再扶陈汉仁回去坐,深深看陈汉仁一眼,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祭天台走去,走到台边,一跃便上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