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年已经八九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这一路上逃过来,刚开始包袱里还带了点干粮,兄妹俩饿了就找点凉水,冷水就着干粮啃几口,后来干粮不多了,他舍不得吃,想省给妹妹吃。妹妹懂事,总说自己是小女子,吃的少,也不需要那么多力气,所以又把干粮推给哥哥。
有时候兄妹俩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在路边田地里找吃的,萝卜、白菜、成熟的大麦,带着浓郁的泥土味儿,也没条件做熟吃,拔起来就生吃,但感觉吃起来说不出的香甜,可惜这样的条件,后面也越来越少,因为随着大群难民经过,路途两边的庄稼被反复哄抢,大家都饿,都需要活下去,等到再后面的难民,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和不能吃的植物秸秆。
寻找食物越来越困难,他们又饿又累,但是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只要赶到五胜关就好,只要进了五胜关,就是东凉国还没有被侵略占领的土地,那里生活的都是东凉国的同胞,只要奔到同胞中间就有希望找到吃住,就有希望活下去。
但是,一切在五胜关下发生了改变。
关口拒开城门,他们沦为摩罗铁骑之下的羔羊。
要不是妹妹被活活杀死,刘阿年这样性子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走上反抗的道路。
但是妹妹死了,他眼睁睁看着她死了,他豁出性命也没能换回她的命。最后甚至连一个完尸都不能抢回。
他愤怒了,疯狂了,抢来了摩罗骑兵的大刀,然后开始向摩罗骑兵疯狂砍杀。
在训练有素的摩罗骑兵面前,他简直不堪一击,但是他豁出去了,不要命了,这让他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和英勇,他的大刀抡过,摩罗骑兵胆颤,就连战马也被这杀红了眼的疯子吓得连连后退。
杀一个,为爹报仇。
再杀一个,为娘报仇。
砍倒第三个,抹一把眼泪,心里喊:妹啊,哥为你报仇了——
杀了第四个,算是提前为将死的自己祭奠……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纷乱的人群,嘶喊的哭声,扑鼻的血腥,战马的嘶鸣。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已经被越来越多的摩罗骑兵包围,耳边只有摩罗腔的怒吼,还有隆隆马蹄,他没有后援,没有突围的能力,只有一死,肯定要死,被摩罗大刀纷纷劈死,然后被马蹄践踏成肉酱。
好男儿,死就死吧,只要拼搏过,就不后悔,这样的死,总比窝窝囊囊等死强!
刀光剑影翻飞,人头纷纷落地。
刘尧名手握大刀,冲杀在最前头。
摩罗兵骑在马上,自然占了优势,但是他们何曾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步兵,一个个满脸愤怒,双眼发红,带着风扑到跟前就砍,一个个都是奋不顾身的姿态。就算摩罗骑兵身在马上,也还是被这样的气势深深震撼,就在惊讶或者愣怔的那一瞬间,已经战马前栽,身首异处。
城门刚开之后,东凉步兵占了优势,眨眼的功夫杀出一片阵地,难民乘机水一样进城。
但是,好局势转眼就被扭转,摩罗骑兵的疏忽很短,很快他们就醒悟过来,遇上不要命的了,他们撤退,整理被冲散的阵营,接着发起了进攻。
骑兵对阵步兵,骑兵自然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摩罗先行部队人数是五胜关守将的两倍,随着摩罗军队的进攻号吹响,顿时一种凄惨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号牛角号的嚎叫在月光下的五胜关上空飞扬。
这号声就像催魂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弟兄们——给我听好了,我刘尧名只有一句话——战,是死,不战,也是死,今晚没有退路——”刘尧名跨在一匹抢来的摩罗战马背上,举起手中长刀,扬着嗓门嘶喊:“今晚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自己的身躯和生命,抵抗摩罗贼子的铁骑,护送东凉难民顺利入关——只要还有一个父老乡亲没有过关,你我就不能死——也不敢死——死了没脸去地下见死去的亲人——记住了,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不能死!不敢死!
刘尧名武将出身,不会什么豪言壮语,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简短朴素的言语来得更为豪迈壮烈。
“不能死——不敢死——坚持到最后——”众人呼应。喊声震天,带着东凉将士人人慷慨赴死的悲壮,一种绝望、肃穆的气氛笼罩了五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