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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逢一(第1页)

沈白衣十分虚弱的躺在血池边缘的凉石之上,仰望着石窟顶端,那池中鲜血微波荡漾,借着昏暗灯光反映在窟顶,鲜红鲜红的。

第七次了,这是第七次了,还是无法达到“收神”的效果。

他疲惫至极,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虽年逾五十,可一向很注重保养,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一次,他真的累了,感觉体内空荡荡的,他望着石窟顶上反映出的悠悠血光,竟自笑了。

我纵有绝顶天资,却也敌不过命啊!

沈白衣目光似水,与这满池的血水交相辉映。他似得了重病一般的虚弱,他在回忆,回忆过去。还记得那年只有十七岁,因为聪明伶俐,又读过一些书,便被宗门内推举为采办。有一次下山办事,遇到一个游方的道士,这个道士的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还记得那天他的采购样目非常繁多,他如忙碌的蜂儿一般穿梭在市镇之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道士擦身而过,在经过那人身边时,被人一把拽住,他一惊,用力去甩,虽然入门才刚满十年,十年光景对修道人来说不过是拈指即过的光阴而已,但道蕴也自不凡,这一挣竟也似风卷劲草,一般人早被他这一记带得手腕脱榫,手指俱断了。哪曾想这道士看似轻轻一抓,却似河中的旋涡一般缠住,这一挣竟未能令他离手。

沈白衣定睛望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道士,道袍有些掉色,道冠有些损坏,可依旧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他急道:“哪里来的臭老道,快放手!”

那道士笑吟吟的松开了手说道:“公子是修行中人吧,我有良言相劝,不知道你能否留步听听?”

沈白衣年轻气盛,怒道:“不听!躲开!”

道士也不恼,依言让开了路,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的经脉太短,修仙定会终生无望,纵然天资再高也是浪费功夫,还不如早早弃了,我可教授你一些奇门遁甲相面占卜之术,你识记过人,学这些会有小得。”

沈白衣冷笑着望了他一眼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说罢匆匆走了。

开玩笑,我可是玄宗正气门的门人,天下正派第一的门派,进了这个门派就等同于有了一半的仙途之路,何况我沈白衣天资聪颖,又业精于勤,早晚能有大成。

道士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喊道:“城外慈云观,有缘再来见!”

此事到此本应告一段落,哪曾想三天之后宗门的试炼大会上,沈白衣在和他人比试之时突然气血倒卷,晕倒在比试台之上。被同门救起,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在这期间,门内前辈,外请的郎中,穿花蝴蝶一般为他疗伤治病。他是年轻弟子中的第一翘楚,所以特别受重视。

在他痊愈之后的某一日,掌门师伯非常重视的单独跟他谈了一席话,使他大惊失色,心如死灰。他在这次受伤的过程中,被发现他的经脉很奇特怪异,似乎是极其罕见的“单脉”,人的经脉血液是要循环罔替才对,正常人都是“双脉”,而他只是单脉,也就是血液从下往上循环,走到头顶会原路返回,而不是成回流的状态。这种经脉虽不至使人伤病,对修道者来说却极为残酷。修者每强大一分,经脉就会强壮宽阔一些,而且循环得更加迅速一些,这“单脉”只有去势,不能正常运转,势必要与仙路无缘。

沈白衣绝望至极,他刚刚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很喜欢的女孩子,两人已经在一起了。宗门规定,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能娶妻,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当上长老便可娶她。然而,这“单脉”之事一经发现,别说当长老了,可能连着最低级的弟子都难能再做下去。

对于修道者来说,这无异是濒临覆灭的灾难。这就彷如科考之人突然失明,抑或是善言之人突然变哑巴一般的残酷。索幸那日他晕倒在试炼台上背后之事知之者甚少,又被他或哀求或贿赂一一搞定才得以继续在宗门内苟延残喘。

他这才晓得那日道士之话并非危言耸听,急忙去那慈云观找他。那道士早料到他会来,什么也没说,只带着他往山上密林深处而去。阴森之地必有妖灵,其中有一沉鸦老祖,法力强悍,合两人之力才勉强将其灭掉。一对遍体鳞伤的人在鸦巢内一阵搜索,终于找到要找之物。

那是一个锦绣包袱裹着的一个物事,揭开之时彷如剥粽子一般。打开一看,沈白衣惊骇至极,道士却平淡从容,看来早就知道内中是什么物事了。那是一具死婴,双眼闭合,浑身紧缩皱成一团,褶皱成堆。道士施法令其醒转,但还是虚弱得很,仿佛常人在病中一般。道士命龙玄拾起适才打斗时沉鸦老祖施展“鸦群阵阵”时掉落的死乌鸦,命其扭掉脖颈,将鸦血灌入婴儿口中。那死婴被道士施法得以醒转,却也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此刻饱饮了鸦血,肢体舒展竟似重生了一般,喝了三十多只乌鸦鲜血,浑身鼓胀,皮肤红润,精神焕发,仿佛小狼羔子一般。

这饱饮来了鲜血的死婴就是三界血婴,在他恢复功力之时,第一时间便即跳跃飞起,朝道士脖颈处咬去。道士和沈白衣与沉鸦老祖大战半日,早已力竭,此时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的被其吸干身上血液。道士临死之前瞪大了双眼,对沈白衣说道:“这怪物的命门在脊椎第七根骨节之处!”说罢便即血尽身亡。他死了,沈白衣竟没有一丝难过感觉,竟隐隐觉得血婴够狠够厉很合自己胃口。

那血婴当时还是普通婴儿模样,此刻不及人膝盖之高,嘴角沁着鲜血恶狠狠的望着沈白衣。沈白衣也望着他,竟没有一丝恐惧之感,反而生出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血婴毕竟是怪物,他初得康复,急需血液滋补,看见沈白衣这年轻力壮的血食却有些疑惑。为何内心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呢?想来两人必是一般气味之物。

血婴还未死心,他决不允许有知道自己弱点的人活在世上,便即飞身纵起。只见一个穿着绣花兜肚的满脸戾气的小娃娃张着血盆小口朝沈白衣飞身而去。

沈白衣毕竟年轻,修为虽因经脉原因停滞不前,大战后恢复的速度却是较之中年老道要快得多。此时已恢复大半,又知晓了对付这小怪物的法诀,见他飞纵而来只极度沉着的微一侧身,让过这一记暴击,伸出手指看准方位,在他脊椎第七骨节处就是如电一击。

那血婴如被点穴一般自空中徐徐而落,就此昏死过去。沈白衣大喜,本拟将这血婴就此一脚跺得脑浆迸裂以绝后患,可转念一想,这小东西似乎底蕴幽深,似可豢养做妖宠。他虽出身正派,却喜读野史杂记,又从道士处得知此物怨气极重,终年不散。书中记录,凡有怨气之鬼魂妖灵,最易被人驱使驾御。

心中打定主意,便即捡起血婴,恐其暴起攻击,便即用三枚透骨钉打在他脊椎骨节之处。从此便即在深夜之时,携了血婴到荒僻之处凝练吸收。

勤修果然会有成效,未出三月,那血婴便即与沈白衣融为一体,只当时“两邪”法力都自不高,所以沈白衣合二人之力也就是凝气巅峰的境界,但也便足够了,起码不会被人再质疑“单脉”之残,知道他内情的长老各自惊叹,却也怜其勤勉,也自均深埋肚中,未曾说破。

功力提升虽不迅速,可却也非之前所能相比。只是这血婴天生积怨,戾气过重,长期与其为伍,势必会遭反噬。无事则罢,一旦经遇什么外扰,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实在匪夷所思,怪异狠辣至极。

沈白衣心性本就有些邪异之处,就像他少年之时,见一个小童在池塘边玩耍,他就很有去把小孩踢入水中的冲动。什么也不为,只是突然间的冲动,可他的出身、教养强制着不让他去这么做,他逼迫自己离开那处,回到宗门之内竟一天不安,仿佛错过了什么事一般。

之后再遇到这样的情景,他便毫不犹豫上前一脚将玩耍孩童踢入水中,待其在水中呼救求助得力竭了,快要死去之时再度相救,然后急忙逃走。

不知怎的,眼见人垂死挣扎之态的时候,心中那种喜悦实在是说不出的亢奋。他竟日久成瘾,行事越发乖戾。这股乖戾之气一直在他心中滋生蔓延,直到那日在心爱女人家门口攥着药丸之时还在胸中继续燃烧……

前尘往事,犹如前尘壁上出现的影像一般历历在目,他还不到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可恃血婴之力日夜凝练,血气大亏,让他度日如年,这短短几十年的修炼生涯竟像过了几百年一般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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