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养心知今日怕是难逃劫难了,但不知怎么说,总得努力应对,能避得过去最好,避不过去大不了奋力死战,脱得了身最好,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谁让修行界的生存是如此的残酷呢?没有强大的实力自保,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唉……”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关天养却啪啪地拍起了掌来,极为赞赏地道:“千叶主座主好精巧的心机,可惜呀,你借的这个题实在不太对劲,怕是难以发挥出威力来。我也只问千叶座主一句:若是真得了通天鉴残纹,又何至于处处受人欺凌,还得被迫把唯一的一片龙鳞拍卖了以保全性命?”也不等千叶之弥回答,神情陡地转厉,近乎狰狞地道:“我若真得了通天鉴残纹,何至于连宋大叔的血仇都报不得?更何至于数月来东躲西藏,怕人再为着龙鳞来找我麻烦?”
千叶之弥轻轻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将通天鉴上的秘密参悟透,实力自然有所欠缺!”
当真是一句比一句切中要害。
关天养似乎已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应对,只得沉重地点着头,“对,说什么都由得你。数月来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为了抢夺异宝,总是不问情由,不问道理,有杀错,没放过。先是龙鳞,现在又是通天鉴,都落到了我的头上,想来我是不死,就洗不掉这些嫌疑了?!”言至于此,哈哈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就来吧。不就是一死么,也没什么可怕的!”
‘有杀错,没放过’当真是一针见血地揭开了修行界的真实本质。稍有廉耻之心的还略感不好意思,但绝大多数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浑没有半点的难为情。眼下就只缺个领头之人,一旦率先对关天养发难,关天养怕是就没机会活着看到今天的日落了。
广慧宣了声佛号,沉声道:“千叶施主,贫僧也有个问题请教!”
千叶之弥乜斜着眼睛,轻哼一声道:“那就请教吧!”将手负在身后,一副爱听不听的神情。
“据贫僧所说,关天养解开宋家祖传之宝封印,得到了通天鉴残纹的消息是贵宗弟子张天渝施主说出来的。可对么?”
“正是!”
“可否请来张施主来当面对质,以辨清真假呢?”
千叶之弥神情陡地变得说不出的狰狞,根根须发似要激射出,很是有些吓人。“和尚,你什么意思?”
广慧道:“贫僧没什么意思。兹事体大,若不分证清楚,怕是当场就会掀起一场血腥大战来,不知得有多少修行同道因此而丧命。若千叶施主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那就是蓄意挑起我正道门下的内乱,其心未免,未必太不堪了些!”
千叶之弥狂笑而起,“好一个蓄意挑起内乱来。和尚,你不会不知道本教弟子张天渝已于四个月前在江州慧泉寺死于乾坤庭之手了,又如何叫他来对质?你这分明就是为他开脱!”
广慧先是一怔,旋摇头道:“贫僧并不知道此事……”
关天养却抢上前来,也不知道是惊骇还是激动,颤声问道:“张天渝,张天渝死了?!”
千叶之弥哼了一声,没答。
关天养想到自己和关卿云离开慧泉寺时,杨纵已经带着乾坤庭人马赶到,想来张天渝便是在那时死于乾坤庭之手。宋奕一家俱是死于张天渝之手,他若死了,该找谁去报仇?
霎时间,关天养的心底空了,说不出的失落,口中喃喃地念道:“死了吗?他怎么能死了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眼瞳渐渐泛起了血红,杀气弥漫,好不吓人。就在众人怀疑他会不会暴走发狂时,就见他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站在了四丈外的千叶之弥面前。
千叶之弥精通忍术,瞬移之法更是其看家本领,要论身法速度,鲜有人能比得过他。可乍一看到关天养突然出现在面前不到三尺处,还是吓得脸色微变,眼皮连跳,浑然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目光如刀,若不是千叶之弥有着整整六百年的修为,怕是已经被割伤了神识,意志陷入了浑乱之中了。“张天渝真的已经死了?”这句话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铿锵有节,字字皆敲在千叶之弥的心上,顿时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千叶之弥毕竟是一派宗匠,闻名修行界的魔道巨擘,纵关天养的神识修为有过人之处,也未必能够直接伤害到千叶之弥。定住心神后,千叶之弥迎着关天养杀气凛凛的眼神,悍然地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关天养浑身的的杀气顷时被这两个字抽干了,精神也瞬间萎靡了下去,近乎号哭一般地道:“我为什么要高兴?我怎么能高兴?”然后突然暴吼一声,“为什么???!”好若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声量奇大,直震得左近屋宇的瓦片纷纷崩裂,修为不够者也被吓得面色焦黄,六神无措。
千叶之弥见关天养双膝一软,仰面跪了下去,满脸都是横流的泪水,顿时懵了。
“张天渝,你这个浑蛋,为什么不多活几日,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你?”关天养双手抠地,十指深深地嵌进了大青石的地面,每拔拉一下就石屑纷飞,几下功夫面前就是一个大坑。一直刨到石屑将下半身都掩埋住了了,这才停下手来,呜呜地哭道:“宋大叔,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亲手杀了张天渝,我没用……”
时至于此,众人都才明白关天养缘何突然发起了狂来,言语又让人摸不着脑门的因由。
千叶之弥似乎颇能理解关天养的心情,竟黯然地叹了口气,满心苦涩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若是事事执著,那也,那也未免太苦了些……”
白象缓步走上前来,将关天养轻轻扶起,道:“千叶施主所言有理,杀人元凶既已伏法于乾坤庭之手,无异于你亲手弑之。宋奕一家在天有灵,必能含笑九泉。过往种种皆如烟云,若一味执著,反倒成了心魔,遗害无穷呀……”
众人都不识得这壮硕僧人是谁,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千叶之弥虽识得白象的不凡,却也不知道他是何身份,是以一直不敢贸然冒犯。
关天养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可是老和尚,我在宋大叔灵前发过誓,纵是身死,也要亲手诛杀张天渝也报此血仇……我,我该如何向宋大叔交待呢?”
白象微笑道:“何必交待?有这份心便已足够了!”
关天养犯起牛劲来,任你舌绽莲花也说不动分毫。可他一看到白象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和秋水般澄澈的眼神,分明一愣,暗道:“是呀,宋大叔一家都死了,魂归地府,怕是都入轮回转世了吧?我向谁交待呢?数月来,我何曾敢淡忘了仇恨?可是,实力不济,际遇蹉跎,总教我觉得报仇遥遥无期。却不想天意弄人,张天渝竟就这样死在了乾坤庭手里,当真是便宜他了。其实,我又何必执著于誓言和交待呢?只要曾为复仇而努力,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要交待?”想到此处,缓缓地闭上了泪眼,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解脱。
白象继续道:“人不能太痴,太痴了就会着魔,一旦坠入魔道,那可就是……”苦笑着叹了口气,也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完,拉起关天养的手来,“你非利欲场中人,休去管这些利益与欲望的争夺,咱们走吧……”
不要说千叶之弥,在场的哪一个肯放关天养这么走了?都惊叫道:“不能走……”千叶之弥隔得近,探手朝白象后心抓了过去。砰的一声,金光激荡,千叶之弥向后退出了数丈,兀自不能站定,还蹬蹬蹬,连退了五步,这才稳住身形。
而第二个出手的汪海震得仰翻在地,脸色时红时白,半晌不能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