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世上除了他对我这样的尽心,也没有旁人了。”杨令先声音沙哑,语调悲凉,“他昨夜往极乐之处了。我给他送的药,喝下去一了百了,免去了严刑的痛苦。”
“他一声不吭就将药喝了,临死前让我好好活着,痛快活着,自由活着。”杨令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哭腔,“我和他自小可以说是相依为命,我不知道他走了后,我要怎么才能痛快的活着。”
“但我知道,我得好好活着,连着他那份好好活着。”
沈慈心望向他悲切的眼神,被他情绪感染,亦有几分动容,“杨大公子节哀,保重。”
杨令先摇摇头,“我不难过,这个选择是我做的,他不喝我送去的药也活不下去了,他们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但这都是他们逼得,若不是他们苦苦紧闭,不给我一条活路走,石宣又为何要走此极端的办法,竟然让杨令筹得了那样的病。”
“一开始他并不想让消息散出去,但他没想到即使二弟得了那样的病,母亲一样跋扈,一样不给我一点活路,他才会将消息散出去的,可这个傻瓜啊,去散消息便是留了线索给人家抓啊!”
沈慈心听杨令先无法停止的诉说,与其说是在跟她说话,不如说他是在喃喃自语,在这些话里,沈慈心很快将整件事情串起来。
便是一开始石宣通过花娘的引诱杨令筹上钩,而一向单纯远女色的杨令筹被一个柔弱女子卖身葬父的戏码打动了,进了套,也染了病。后来花娘因为病死了,杨令筹病发,武夫人自然追查,可花娘已经死了,石宣便将尾巴都扫干净了,武夫人追查许久也没有追查到真相。
可这次草娘之死的事情让石宣意识到,没有了齐光霁月的二公子,自家大公子还是会被人轻易拿捏,因为二公子病情称好转,大公子好好的差事说被掳就被掳。
是以石宣才会想到这破釜沉舟的办法,将杨令筹染了花柳病的事情宣扬出去,但此事的后果便是,消息刚刚传出去,还来不及将尾巴扫干净的时候武夫人便立即收到消息追查,最终查到了石宣和杨令先的头上。
武夫人自然马上就闹了起来,将石宣捆起来打了一顿,可石宣不管怎么打,都咬紧了牙关,只认事情是自己一个人做下的!
面对这样的杨令先,沈慈心也只能轻声安慰,“大公子,节哀了。”
杨令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无能,才连累他如此。”
“所以和大姑娘的煤炭生意,我一定要好好做成!”杨令先立志道。
沈慈心却隐隐有些忧心,如今虽然石宣死了,将杨令筹染病一事一人承担了,但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武夫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现在恐怕都想将杨令先千刀万剐了,又怎么会看他安生做生意,在城主面前继续出风头。
杨令先虽然没听见沈慈心的回答,却敏锐的察觉到她脸上的情绪,不用她开口,自己主动开口,“煤炭生意的事情,大姑娘不必担心母亲会破坏。”
沈慈心疑惑看他,他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今日我为何能出门吗?”
“为何?”沈慈心奇怪。
“宋学士去跟我父亲提亲了,希望我能和宋大姑娘结亲,我父亲同意了,我便能出门了。日后,有宋家这么亲事在,我想我应当不用人一腔热血护着我才能好好下去了。”杨令先语气并无几分高兴。
原来如此,沈慈心点点头,“那边恭喜杨大公子了!”
若是宋家的结亲能早几日,说不定石宣不用破釜沉舟,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沈慈心知道,宋家不过听见了杨令筹得花柳病的传闻,便知道这个时候的杨令先在城主府的筹码越发的多。这样的杨令先才值得宋家献出一位小姐。
“恭喜?当不得一声恭喜。”杨令先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大姑娘,其实祖母寿宴前一日,我为何不在家中,其实去替宋学士找女儿的,他的女儿进了图江门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没日夜都跑出去,素日寻不到人,那夜又寻不到人,便送了口信来请我帮忙。我去了,你猜,我在何处寻到那位宋姑娘?”
沈慈心摇摇头,并不想猜测。
“我在戏楼找到了她。当时她正要和一个戏子私奔,一个好好的宋家女娘,竟然要和一个戏子私奔,我撞见了这样的私密的事情,便是宋学士第二日早出现的原因,也是如今要将女儿嫁给我的原因。”杨令先语气十分悲凉。
沈慈心惊讶,“那岂不是说宋家姑娘和你都并非想真心成婚?杨公子为何不拒绝?”
杨令先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上她传来疑惑的眼神,才自嘲道,“我反正无法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了,那娶谁又有什么关系了?如今我这局面,二郎的事情,必然是要算在我头上的,我若是不娶宋家姑娘,我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会没有,我的父亲是只看利益之人,。”
沈慈心本想问他为何觉得自己无法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可到底觉得自己和他也不过相交不算深,便讪讪的笑,“那便是辛苦杨公子了。”
杨令先深深的看着沈慈心,到底没有问出那句话,转而道,“起码,如今我和大姑娘合作一事总算能顺利进行了,此事耽搁许久,今日总算能落地了,也全了我和大姑娘的缘分。”
既然说道合作,沈慈心便也不继续关切他情绪的东西,她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给他,而杨令先也依照沈慈心说的,将两份一样的文书认真看了一遍,确定了上面所明确的条款,才在签名处留下了自己的姓名,而沈慈心在他名字旁边落下自己的名字。
两份文书签好后,沈慈心将其中一份递给杨令先,杨令先接过来,第一眼便落在那两个紧挨着的名字上,心中悲哀的想,这大概是这辈子他离她最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