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个腐儒老师,贾琏对读书就越发头疼起来了。
“爹,你就别催我了。”贾琏苦着张脸,“六叔祖布置的那些题目讨厌死了,跟大哥教的完全不一样,我先头照着大哥的说法交上功课,被六叔祖好生训了一通,让我回来重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贾赦捏起块发糕扔到贾琏额头上:“你还有理了,师傅让你做功课你就做功课,哪来那么多废话!”
张氏一旁等着贾赦:“你这是干什么,有你这么拿东西扔儿子的?”又问贾琏,“你说你找你大哥教的做了功课上去但是六叔不满意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要重写呢?”自己儿子可是中了探花的,他指点的小儿子的功课,贾代儒居然还不满意?
贾琏说起这个也有气:“六叔祖可讨厌了,自从珠大哥落榜生病在家,他在学堂里就故意针对我,明知道我读书进度慢,课堂上还故意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答出来没有夸奖,答不出来就说我不如大哥,白白担了个探花郎弟弟的名头——烦死了!哥哥教我写的功课,他还说哗众取宠,不是正统,他还不是探花呢,就说哥哥,爹,我不想去族里上学了,那些人,好没意思。”都拿着他和贾瑚比,尤其现在贾瑚中了探花,那些他的对头一个个更是对着他冷嘲热讽,说什么他不学无术,比他大哥差远了——贾琏知道,这些人不就是嫉妒他有个好大哥嘛,嫉妒心作祟,就想离间他们兄弟,太可恨了。
贾赦板起脸,喝道:“怎么说长辈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氏却明显很不高兴贾代儒的做法,他什么意思,处处拿贾琏跟贾瑚比,两人本来就天赋不同,能一起比吗?自己和贾赦一直一来就很注意对贾琏贾瑚的态度,生怕他们兄弟生分了,这贾代儒,却来添乱。可当着贾赦还有两个孩子的面,张氏实在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能给贾赦打个眼色,让他先别顾着骂孩子,一边对贾琏道:“你别听你六叔祖的,你也说,他因为你珠大哥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心情不好,你只管做你自己的,要是你实在不喜欢去族里上学,回头我跟你爹给你请个先生来家里单独教你。”
贾琏眼睛一亮:“可以吗?那我要贾蓉也过来陪我一起读书。”
贾赦略有不满,说道:“太太,你别老宠他惯着他,慈母多败儿。”
张氏狠狠白了眼这个迟钝的男人,到现在了他还没看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吗?
贾瑚低声问贾琏:“怎么只叫贾蓉陪你一起读书,学里的其他人,你都不喜欢吗?”
贾琏摇头:“不喜欢,烦死了,老说大哥多好多好,说我好差好差,还说以后大哥会袭爵,会高官厚禄,我一辈子就只有靠着大哥的份儿,大哥以后肯定见到我就烦……”贾赦张氏贾瑚的脸色全都变了,贾琏蓦地又笑起来,“大哥放心,我才不会把他们的话当真呢,大哥对我好,以后肯定不会烦我,而且,我才不会那么没用呢,绝不会一直靠着大哥,向大哥说的,我一定努力考个秀才或者举人,实在不行,就练好武艺去宫里当侍卫去,以后再跟着爹爹血金石古董,有好多好多钱,日子过得肯定好,那些人不懂就乱说,我才不理他们呢。”
大房在荣国府举步维艰的时候,贾琏年纪小,记得事情并不多,但他却深刻的记得那一年,贾瑚险些在宫中没了的时候,张氏抱着他一直哭,贾赦也是愁眉苦脸,晚上他睡醒的时候,还能听到奶娘赵嬷嬷和人在叹息:“要是瑚哥儿没了,咱们太太怕是撑不过去呢……老太太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好歹也是她亲孙子。”那一段兵荒马乱的时候,贾琏记得最多的就是张氏的眼泪和贾赦的叹息,一直对他很好的大哥却一直不在。而他的祖母婶婶,甚至隔房的敬大哥,不过是对着他说几句话,然后就做自己的事去了。那时候起,贾琏就把张氏凑在他耳边说的话记到了心里——只有他、张氏、贾赦、贾瑚,他们四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其他的,都是外人。
等他真正开始记事懂事,家里情况已经开始好转,荣国府成了他们大房的天下,父亲威严,母亲慈爱,大哥友爱,自己调皮,每次他捣乱,把父亲的古董字画摔坏了弄废了,父亲暴跳如雷的时候,总是大哥和母亲跑出来求情,父亲看着生气,其实也就是嘴上凶,从来没打过他。听母亲说,以前祖父就老打父亲,所以父亲现在除非必要,都不打他们。
等到他年纪越发大了,读书习武的天赋明显不如大哥,父亲母亲失望过一段时间,很快在大哥的劝说下,同意让他学习自己感兴趣的经济一途,还一直劝诫他,在人前不要露出自己的本性来,免得叫人知道,看轻了自己……这份苦心,贾琏都知道。
学堂里那群蠢货,还当自己多聪明呢,学着挑拨离间,想破坏他跟大哥的感情,激他怨恨父母,哼,真当他读不好书,脑子也坏了?谁亲谁疏他能分不清楚?他会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大哥去相信这群人的话?贾琏鄙视这群没脑子的东西,自己又没大野心,学不来官场那些汲汲营营,父母兄长给他安排的路,正正好。他才不会中这些人的挑唆呢。
不过这事要拿来在贾赦张氏面前告一状,能叫自己彻底脱离六叔祖管的族学,那就再好不过了。都是父亲,说什么读书已经不行了,干脆进族学多跟族人打好关系,日后也好相互帮衬——就那些嫉妒自己家世好的人,他才不稀罕呢!
父亲如今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总可以把自己挪出族学了吧?六叔祖那张橘子皮老脸,他看的都烦了。贾琏强压着喜色,满意的看着贾赦张氏几人拍着桌子大怒。
“那些混账东西,每年我给族里捐多少东西,族学里每月的纸墨用度,我什么时候少过?吃我的用我的,还敢说这些闲话。”贾赦怒火冲天起,大手一挥,对着贾琏道,“你以后别去那里上学了,什么了不起的,六叔摆的那么高姿态,还不是七老八十了才中的个进士,现在还敢对我儿子这么挑剔。就是长辈,他也别忘了,自己是庶支,这些年,要不是我们荣国府一直帮衬族里,他日子能过的那么好?!现在那些个学生来算计我儿子他也不管,我看他是好日子过久了,还真当是我的正经长辈了呢。”
贾代儒就是老国公当年和丫头姨娘生的孩子,算来还是个婢生子,贾赦这些年看在他长辈的份上,对他偏心贾政贾珠已经是睁只眼只眼了,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现在还来作践起他儿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请个进士回来单独教儿子读书,再把贾蓉也叫过来,以后学里的用度减半,他就不信了,吃他的用他的,还敢这么嚣张!
张氏也是气得不行,贾赦贾政兄弟离心前车之鉴在此,张氏平日多小心翼翼生怕两个儿子生分了去,没想到还有人在背后做小动作。见贾赦暴怒,张氏抄起袖子又在火上浇了一瓢油:“你也别这么急吼吼的盖棺定论,不定六叔那是真顾不上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疼贾珠,珠哥儿如今生病不能来学里,他心情也不好,顾不上也正常。”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勾起了贾赦的心事,登时越发着恼,气哼哼道:“什么顾不上,他根本就是存心的。他向来就把贾珠当宝,觉得咱们瑚哥儿不去学里上课是看不起他,春闱前他那么信誓旦旦珠哥儿能考中,结果呢,人名落孙山了,咱们瑚儿却考中了探花,他这是对瑚儿有怨,故意折腾琏儿呢。”一边又骂,“我平日对他够好了,没成想,人不记我的好呢,好啊,那以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就不信了,没了他,我儿子上学还难了。”让贾琏明儿就不用去学里了,“你先自己看书,回头,爹给你找个好先生来。”
贾琏喜得眉飞色舞,差点没跳起来,叫了好两声:“父亲英明。”还要笑,头一偏,正对上贾瑚了然而又无奈的目光,忙低声求饶:“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真没安好心。不过我本来读书就不行,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意呢。”
贾瑚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叹口气:“算了,你既然这么不想去学里,那就不去好了。不过你还得记得,功课不能落下,最少最少,你也的给我考中个举人回来。”
贾琏扬起眉头:“成,哥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叫你失望的。”
贾瑚摇头失笑:“你啊,脑子这么活,现在这么小就把人哄得团团转,等你大了,还不把人卖了都帮你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