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斯只把注意力放在法马古斯塔的一隅,而马科斯带来了这座城市以外的消息。这场由希腊人支持的军事政变致使雅典军政府垮台。经历了七年的军事独裁统治之后,民主得以恢复,这意味着希腊前总理康斯坦丁·卡拉曼利斯将结束流亡回国。而桑普森已在土耳其军队入塞之际辞职,格拉夫科斯·克莱里季斯宣誓就职总统。
对于雅典新政府来说,塞浦路斯依旧是最重要的议题。
“所以,”马科斯向布鲁切梅耶夫人解释,“负责保护塞浦路斯共和国的党派、英国、土耳其和希腊将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
“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居然要外人来干涉?”来自德国的布鲁切梅耶夫人大声问道,“这可真荒谬。”
“要是有助于摆脱土耳其人,实现和平,又有什么关系?”阿芙洛狄忒说。
“或许这算不上真正的独立,”布鲁切梅耶夫人又说,“否则你肯定不愿意这些外国人不停插手你自己的事。”
在地下躲了数日,终于可以安全返回地面了。她们走上楼梯,来到令人目眩的阳光下,感觉自己蓬头垢面。
一切还是老样子。日出酒店毫发无伤;棕榈树依旧像哨兵一样矗立在入口。
两个女人走进大厅。萨瓦斯坚持让海豚喷水,水流声给这个沉寂的地方带来了一点生气。
布鲁切梅耶夫人走向电梯。
“我得去洗个澡,”她说,“希望一会儿能再见到你。”
阿芙洛狄忒向露台酒吧走去,脱掉鞋子走到沙滩上,从这里能看到日出酒店西南两侧的一排酒店。很多酒店都遭受了轰炸。有些酒店的一侧有个大洞,阳台侧倾着搭在一起,有些则以非常危险的角度歪斜着。不见人影的沙滩本就十分怪异,再加上损毁的建筑,简直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她站在那里,背对大海,仰头注视着日出酒店。一切都那么整齐、对称、完整,恰如酒店完工的那一日。
马科斯开着他的科迪纳汽车离开停车场,后备厢里装了好几个包裹。赫里斯托斯依旧没有回家,可哈拉兰博斯几天前曾打电话来叫他送几个包裹到修车厂。现在EOKAB队和国民警卫队在政变中获胜,而马卡里奥斯的人则节节败退,所以收藏这些包裹不再那么危险了。只是土耳其军队还在推进,哈拉兰博斯希望他的队伍能武装起来。
送完东西,马科斯回到家里。他的母亲坐在花园里的小桌旁。他早晨出门时她就坐在那里。这期间她去了一趟教堂,点了蜡烛,祈祷与她同名的阿基亚埃里尼能带来和平,更重要的是,能保佑她的小儿子尽快回家。
桌子上有新鲜出炉的蛋糕。
伊里妮正在织花边。马科斯从小就见惯了她织花边。她抬起头看着他,什么都不需要问。
“修车厂的其他几个男孩子都没有他的消息。哈拉兰博斯也不在。”
“你是说他们失踪了?”
“妈妈,”马科斯说着握住她的手,“他们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不是失踪。他们可能是去参加训练了。”
现在就连马科斯也有些担心了,他母亲能感觉到。
“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他答,不像是儿子对母亲说话,倒像是父亲在引导女儿。
伊里妮无数次地画十字。
“今天是你的圣日!”看到蛋糕,马科斯突然大声说,“祝你长命百岁!”他拥抱母亲,“真抱歉,我忘了!”
“不要紧,亲爱的。我们都有很多烦心事……”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这蛋糕是埃米内送来的。”
玛丽亚带着一岁多的小瓦斯拉克斯来到院子里。他们每人切了一大块黏糊糊的蛋糕吃,阳光下,黏稠的糖浆顺着他们的下巴向下流。瓦斯拉克斯咯咯笑着挨个舔手指。
“一,二,三,四。”他母亲数道。孩子笨拙地学着母亲的发音,小小的眉头皱着,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心中的焦虑却没有一刻远离。
那一天和第二天,法马古斯塔异常安静,可在别处,土耳其军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村庄。国民警卫队依然在顽强抵抗,却被多次击溃。
“他们每天增兵超过一万五千人。”瓦西利斯对马科斯说。
“纯属夸张!”马科斯大声说,“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广播里报道的数字只有一半,可即便政客和外交人员一直在谈判,增兵数字还是不断增加。在日内瓦,土耳其、希腊和英国的外长正在进行密集谈判。
“土耳其人向这个岛派了这么多兵,谈判怎么可能有结果?”瓦西利斯说,“什么作用都不会有,是不是?”
帕尼库斯依然每天尽职尽责地去电器店,玛丽亚抽出更多时间在楼下陪父母。
“妈妈,我们得为那些难民提供些衣服,”她说,“我听说有人在号召捐赠。”
在凯里尼亚,为逃避入侵军队,数千人逃离了家园,现在一无所有。
那天晚上,他们一边吃晚饭,一边收听实况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