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赢的几率不大,这就是原因。”
“希腊把我们推进了火坑,”萨瓦斯附近的一个女人怒斥,“也应该由他们把我们拉出火坑。”
很多人都这么想,可他们心里也明白,希腊如果有意要相来救,早就来了。希腊刚刚恢复民主,光是处理独裁政府留下的麻烦就焦头烂额,为塞浦路斯引发希腊和土耳其的全面开战,这后果它承担不起。
临时教堂建立起来,人们都去那里祷告。对亲人的极度思念使得想象上帝能听到自己的祈祷成为他们唯一的慰藉。失去家园,比起失去儿子、兄弟和丈夫,已不是最大的损失。失散者与日俱增。
“上帝啊,”所有人都在绝望地哭喊,“上帝!”
神职人员在人群间穿行,安慰,祷告,聆听。
仅仅在几天前,萨瓦斯和阿芙洛狄忒还在吩咐侍者办这办那。此时此刻,他们连床和食物都没有,只能排队领取面包,睡在光秃秃的地上。
法马古斯塔的一大部分居民都在这个营地里,帕帕科斯塔夫妇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日出酒店的员工、天堂海滩酒店的工人、律师和会计。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的绝望中。
他们发现自己几乎和科斯塔斯一家成了邻居。对萨瓦斯来说,这意味着可以说说酒店的事。
“至少钥匙还算安全,”他对他的经理说,“马科斯肯定会在尼科西亚和我们会面的。”
萨瓦斯不愿放弃希望,不愿丢下他在法马古斯塔的酒店项目,虽然他的妻子看起来并不在乎。
患痢疾的人越来越多,科斯塔斯的妻子安娜一直在照顾患病的最小的孩子,而阿芙洛狄忒则帮忙照顾大一些的。这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所以她做得很起劲儿。
厄兹坎一家躲在黑漆漆的房子里,把百叶窗拉得紧紧的。他们在这个荒芜的城市里度过了第一个四十八小时,一直盼着阿里能回来找他们。
一开始,他们还会聊天。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
“如果不是他们总把我们当二等公民,”哈里德说,“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发生。”
“可并不是所有希腊族塞浦路斯人都这样!”侯赛因说。
“阿芙洛狄忒从没让我有这种感觉。”埃米内说。
“他们做的坏事已经够多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坐在这儿。”
“过去迫害我们的人并不多,哈里德,”他妻子说,“可现在这种事经常发生。”
“这么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为少数人的行径受惩罚?”
“是的,希腊族和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都在受罪。”
“为什么你总是……”哈里德提高了嗓音。他很难接受埃米内这种一视同仁的看法。
“爸爸!嘘!”侯赛因哀求道。
有时他们差一点就吵起来了,当然都是为了是否应该继续留守的问题。埃米内依旧很坚决。
“要走你走,我不走。”她总是这样说。
差不多一英里外的街道上,马科斯在悄无声息地移动。这是座空荡荡的鬼城。他留意着土耳其士兵,聆听着最细微的动静,只要一有人声,就会躲进房子里。
他在城市里迂回穿行,走过以欧里庇得斯、索福克勒斯与埃斯库罗斯命名的几条街道,它们让人想起充满传统的古典秩序。勇敢和自信是法马古斯塔一直以来的气质,古代哲学家和诗人的名字与这座城市现代化的商业主义和谐地交织在一起。现在它已经面目全非,一边转了个弯,看到了埃弗蕾希娅大街的路标。埃弗蕾希娅,自由。
宽阔的街道上满是豪华的百货商店和迷人的咖啡馆,此刻却静谧荒凉得可怕。难以相信这里曾人头攒动。
洗劫的证据随处可见。橱窗玻璃碎了一地,展柜里的珠宝消失一空,人体模特的衣服都被匆忙扒走,由此可见,机会主义更加“组织有序”。
马科斯强忍怒火,沿着街道缓缓前行,他对这座城市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此时他的城市被出卖了,没有抵抗,拱手于人。
他是在找食物。存粮尚未耗尽,可他想再多准备些。他爬进一家杂货店,碎玻璃在他脚下吱嘎直响。货架上仍算满当,只是不见了大部分啤酒和烈性酒。但马科斯对炼乳更感兴趣。
收钱箱旁边的座位上,椅垫依然凹陷,是老板那肥大的臂部留下的。他想起了在这里打工的那个女人。她长得很美,一头秀发浓密富有光泽,体态丰满,可她确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每次来买东西,他都会和她调笑几句,看看她灿烂的笑容和垂在双乳间的那个闪闪发光的黄金十字架。
他拿起依旧堆在现金箱旁边的购物袋,装了几十罐炼乳,玛丽亚尤其需要这东西。
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城市之外,拥挤在这个岛国各条公路上的难民数量持续增加。据说超过二十万希腊族塞浦路斯人逃离家园。数千名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也背井离乡,他们知道,在国民警卫队为土耳其入侵而展开的报复行动中,他们首当其冲,纷纷奔向英国在南部埃皮斯科皮的军事基地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