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伤人,似乎他说了太多不能令人原谅的话,但厄秀拉关心的是借助伯金的话解决自己的问题。她脸色苍白,很茫然地问:
“你真的需要*吗?”
伯金看看她,认真地解释道:
“是的,恰恰需要这个,而不是别的。这是一种满足和完善,是你的头脑无法获得的伟大的黑暗知识,是黑暗的非自主生命。它是你自己本身的死亡,可却是另一个自我的复活。
“可这是怎样的呢·你怎么能够让知识不存在于头脑中呢·”她无法解释他的话。
“在血液中,”他回答,“意识和已知世界沉入黑暗中,什么都没了,非有一场洪水不可。然后你发现自己是一具可以感知的黑暗躯体,变成了一个魔鬼——”
“可我为什么要变成一个魔鬼呢·”她问。
“女人嚎叫着寻找她的魔鬼情人 ,”他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赫麦妮似乎从死亡中醒来了。
“他是一个可怕的撒旦主义者,不是吗?”她拉长声音对厄秀拉说,那奇怪的共鸣声在结尾处又变成嘲弄的尖笑。这两个女人在嘲笑他,笑他一无是处。赫麦妮那得意的女人的尖笑在嘲弄他,似乎他是个阉人。
“我不是,”他说,“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你不允许生命存在。”
赫麦妮缓缓地审视了他好久,那目光恶毒、傲慢。
“你什么都懂,不是吗?”她语调缓慢、冷漠,透着狡猾的嘲弄味儿。
“够了,”他说,他的面庞钢铁般生硬。赫麦妮立时感到一阵可怕的失落,同时又感到释然。她转身亲昵地敦促厄秀拉说:
“你肯定你们会来布莱德比吗?”
“是的,我很乐意去,”厄秀拉说。
赫麦妮满意地看看她,心不在焉地想起什么来,似乎丢了魂一样。
“我太高兴了,”她说着振作起了精神,“两周后的什么时候来,行吗?我就把信写到这里来,写到学校,行吗?好吧。你肯定会来吗?好。我太高兴了。再见!再见!”
赫麦妮对厄秀拉伸出手来凝视着她。她知道厄秀拉是她的直接情敌,这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现在她要告辞了。与别人告别,把别人留在原地总让她感到有力量,感到占了便宜。再说,她要带走了这个男人,尽管是怀着仇恨。
伯金站在一旁,失神地一动不动。可当他告别时,他又开始讲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实际的*与我们命中注定的罪恶的*意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晚上,我们总要扭开电灯在灯光下观看我们自己,于是我们把这东西都注入头脑里了,真的。你要想知道*的真实,你就先要沉迷,坠入无知中,放弃你的意志。你必须这样。你要生,首先要学会死。
“可我们太自傲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太自傲,而不是自豪。我们没一点自豪感,我们傲气十足,自造假象欺骗自己。我们宁可死也不放弃自己那一丁点自以为是、固步自封的自我意志。”
屋里一片安宁。两个女人满心的敌意和不满。而他却好像在什么大会上做讲演。赫麦妮几乎连听都不听,自顾耸耸肩表示厌恶。
厄秀拉似乎在偷偷看着他,并不真的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他身上有一种巨大的魅力——这个瘦削、苍白的人体内蕴涵着某种奇特的丰满,他的话像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传达着对他的认识。他眉毛和下巴的曲线,漂亮、优雅,展示着生命本身强有力的美。她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她感到一种满足与畅快。
“可是,尽管我们有十足的*,但我们没有这样做,是吗?”她转身问他,蓝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她在笑,像对他挑战一样。于是,他的眼睛与眉毛立时洋溢起神奇、毫无拘束,令人心动的迷人笑意来,但他的嘴唇丝毫没有动一动。
“不,我们没有,”他说,“我们太为自我所充溢。”
“肯定地说,这并不是自傲的问题。”她叫了起来。
“是的,不会是别的。”
她简直迷惑了。
“你不认为人们都为自己的*力量感到骄傲吗?”她问。
“这说明他们没有*者,只有感知,这是另一个问题。人们总意识到自己,又那么自傲,并不是要释放自己,让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来自另一个中心,他们——”
“你要用茶点了吧,嗯·”赫麦妮转身优雅、和蔼地对厄秀拉说。“你工作了一整天了呀——”
伯金的话戛然而止。厄秀拉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感到懊恼。伯金绷起脸道别,似乎他不再注意她了。
他们走了,厄秀拉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关掉了电灯,又一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起来。随之她哭了,伤心地啜泣着,很伤心,可是喜是悲,她弄不清。
跳水人(1)
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六这天下起了细细的毛毛雨,时下时停。潇潇雨歇之际,戈珍和厄秀拉出来散步,朝威利湖走去。天色空濛,鸟儿在新枝上鸣啭,大地上万物竞相勃发。姐妹两人在清晨柔和、细腻的雨雾中兴致勃勃地疾行。路边黑刺李绽开了湿漉漉的白花辦儿,那小小的棕色果粒在一团团烟儿似的白花中若隐若现。灰蒙蒙的大气中,紫色的树枝显得黯淡,高大的篱像活生生的阴影在闪动,忽闪忽闪的,走近了才看得清。早晨,万象更新。
姐妹俩来到威利湖畔,但见湖面一片朦胧,幻影般地向着湿漉漉空濛濛的树林和草坪伸延开去。道路下方的溪谷中传来微弱的电机声,鸟儿对唱着,湖水神秘地汩汩淌了出来。
两位姑娘飘然而至。前面,湖的角落里,离大路不远处,一棵胡桃树掩映着一座爬满苔藓的停船房,还有一座浮码头,码头上停泊着一条船,像影子一样在绿色朽柱下的湖水上荡漾着。夏天就要到来了,到处都笼罩着阴影。
突然,从停船房里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疾速飞掠过旧浮码头。随着一道白色的弧光在空中划过,水面上飞溅起一团浪花,接着舒缓的涟漪中钻出一个游泳者。他置身的是另一个水淋淋、遥远的世界。他竟钻入了这纯洁透明的天然水域中。
戈珍站在石墙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