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会意,将手里一张宣纸,呈递给夏修竹。
“夏将军,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李念道,“要么,杀了假传圣旨三月有余的本宫,你能得到清君侧的美名,以及一个三方分裂,人人各怀鬼胎的乱世。”
她顿了顿:“是乱世,便有无数机会,你夏家若是迈出这一步,那从今日起,也许就再也不是什么将门,而是帝星了。”
烛火微动,映照出李念决绝的面容。
见夏修竹不语,她继续道:“你还有第二个选择,接下那张纸。这甘露殿外的人,但凡在纸上有名字的,就地斩杀。没有名字的,抓了待审。”
李念说完,不再看他。
她沉稳端庄,捏着衣袖,继续批阅手中奏折。
夏修竹一身甲胄,站在书案对面。
他捏着手里的纸张,只犹豫了一息,便转身往殿外走去。
不多时,殿外传来他大声点名的声音,之后是一阵骚动。
惊叫声,咒骂声,要求开殿面见天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至此,李念慢慢停笔。
她看着桌上的大魏玉玺,看着厚厚一摞已经批改完的奏折,目光最后落在长榻上,呼吸均匀却未曾醒来的李世身上。
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才从龙椅上慢慢站起来。
甘露殿内安静得可怕,众人齐刷刷望过来。
李念缓慢的,沉默着,伴着殿外嘈杂的声音,踱步向前。
前世二十八年的自由,与今生二十二年的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
她心如擂鼓,却不能说半个怕字。
“王御医。”她缓缓走到长榻前,目光看着依旧沉睡的李世,咽下一口唾水,声音近乎哽咽,“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今夜李家的江山没了。”她顿了顿,俯下身,为李世拉扯一下身上的薄锦被。
她望着那张几个月前还曾觉得他自私自利,厌恶反感的面孔,噗一下笑了。
“如果我输了。”李念极尽克制,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音,“我弟弟这个人,天生傲骨,一辈子没对人低头过。他做不得亡国君,亦做不得阶下囚。”
她顿了顿,慢慢转身,向着王崇古深鞠一躬:“若我输了,若沈谦也输了,请让我,带走他。也请让他,走得体面一些,走得不那么痛苦一些。”
李念认了。
一念之间,改动历史,巨大的连锁反应带来不能承担的后果。
她努力了,挣扎了,尝试了,补救了。
若一切从她翻墙的那一刻全都偏离了正常的轨迹,若上苍根本不再眷恋华夏,不再给她修正的机会。
即便如此,她也豁出一切,拼尽全力了。
顶天立地的从来不只是李家的男儿,宫墙深深也从来都困不住一颗赤诚真心。
她翻墙时,是为了天下女子不受《女德》枷锁。
她毅然决然的选择回来,是为了拿到权力,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开创女子科举。
可若天地不仁,苍生不允。
可若她此生,命中注定只能是个一事无成的咸鱼……
李念拼了。
她只有一条命,一次机会,即便如此,也想要保住华夏子孙骨子里的自豪。
想要为了那后世千年称颂的太平盛世,为华夏文明的传承与兴盛,奋力搏一搏。
她在镜前整理好衣衫,画上最隆重的妆容,以最郑重的姿态,提起衣摆,向着甘露殿的大门,从容而去。
她身后,王崇古与萧晏清,叩首在地,久久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