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胤回到外面,拍拍耿介之的肩膀示意他进去,自己依旧在墙边蹲下。
“什么事情?”吴帆光偷偷问道。
负责看守的日本兵一脚蹬在吴帆光的肩膀上,意思是不准说话。
不多时,耿介之出来了,换成吴帆光进去。
半个小时以后,六个人全部过完堂,看样子全都没有受到打骂,重新排成队列回到号房。
“怎么样?”老鲁迎上前来急不可耐地问道。
“没怎么样,就让我在纸上写下姓名和铁丝两字,”孟松胤答道,“铁丝两字一共写了五遍。”
其他五人也说,一模一样,进去后做的也是这件莫名其妙的事。
“铁丝?”老鲁彻底糊涂了。“狗日的玩的是什么花招?”
“依我看,是在对笔迹。”耿介之突然说道。
“这么说来,有人用铁丝两字向鬼子通风报信?”孟松胤猛然惊醒。“而且这人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
大家面面相觑。
“就凭这几个字,怎么可能对得出来?”陆雨官不以为然。“打个比方说,我要是故意模仿别人的字体,不就蒙混过去了?”
“字体和字迹是两回事,”耿介之摇摇头,“从笔迹学原理来说,一个人的笔迹是性格、智力、能力、行为的反映,不管你怎么伪装,字体的结构、大小、间距,包括尖锐圆润的程度,还有笔划的力度等等都无法掩盖。刻意伪装的字通常只能蒙骗外行,在专家面前根本无法隐藏。”
“这么说来,月经未来是想拿着这些字去找专家鉴定、对比?”孟松胤终于理清了思路,“假如真是这样,说明他手上还有一份可供对比的样本。”
“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里有的是笔迹学专家,要不了半天时间,这事就能水落石出。”耿介之苦笑道。“这样也好,日本人帮我们找出叛徒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孟松胤并不同意,“假如该死的叛徒就在我们六个人中间,刚才在月经未来面前肯定早就自认了,表功还来不及,没有任何理由再伪装。”
“照你的意思,月经未来使的是障眼法?”耿介之有点开窍。“对,就是障眼法,故意找六个人一起出去,既避免叛徒暴露,又能继续为其所用,便于日后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妈的,谁是叛徒,给老子站出来!”韦九当即暴跳如雷。
焦点顿时聚集到吴帆光、李滋、陆雨官、林文祥这四人的身上——但是,谁又会干这种拆自己台脚的蠢事呢?即使干了,又基于何种理由呢?
四人纷纷赌咒发誓,一口咬定事情与己无关,都说自己从没离开过号房,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大伙的眼皮底下,就是想告密也根本做不到。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蠢货呢?”韦九翻开了白眼。“再说,确实也没人离开过号房。”
孟松胤一屁股坐在铺板上,手托下巴,眉头紧蹙,脑子里像一锅烧开的水那样翻滚开来,连老鲁跟自己说话都没心思理会。
这件事一直讨论到午饭时分仍在原地打转,孟松胤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只得灰心丧气地走下铺板,在过道里似困兽般来回走动。
墙洞外的铁板一响,老气喘送饭来了,黄鼠狼像平时那样蹲在地上,手脚麻利地接送饭碗。孟松胤看在眼里,眼前突然一亮,连忙跳上一步,在便坑边的藤条框中拿了一张黄草纸,迅速撕下一角,揉成一团后捏在手心里。
“让开,让我来。”孟松胤在黄鼠狼的身边蹲了下来。
黄鼠狼不解其意,只得挪动身体让位,孟松胤将手臂伸出墙洞,随即摊开手掌,露出那一团草纸。果不其然,墙外的老气喘丝毫不觉奇怪,飞快地将纸团拿走,若无其事地继续派发那烂泥样的共和面。
“昨天那张纸交上去了吗?”孟松胤凑近墙洞,故意用慌张语气低声问外面。
“早交啦。”老气喘回答道,声音同样很低。
不远处的李滋看到这里,面色顿时煞白。
“你还有什么话说?”孟松胤的目光刷一下扫向李滋。
李滋想说什么,但下巴抖个不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其他人看在眼里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耻的叛徒!”孟松胤将手中的饭碗连同那一坨“烂泥”一起砸向李滋的面门。
“我该死,我该死……”李滋开始自己打自己耳光。
“真是你?”韦九一把揪住李滋的胸脯,但仍然有些不相信。
“龙头饶命、龙头饶命……”李滋居然哭了起来。
“孟夫子,你怎么会怀疑到这家伙身上的?”韦九收住拳头,生怕万一搞错。
“还记得昨天傍晚的事吗?”孟松胤反问道。“这家伙故意弄破手,撕了一角旧报纸包伤口,然后又抢着在墙洞边打饭,猫腻就在这上面。”
“你的意思是李滋用手上的血在旧报纸上写字?”耿介之马上明白过来。
“你问他吧。”孟松胤一指李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