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是蹙眉,关切地问,“后来那座祠堂如何了?”
“事实证明,那座祠堂最后都积灰破败,轮到小女帝当政时,就没有再翻修。如今的陛下更是一早就派人将那处夷为平地。真是明君。”
最后四字也不知是真心感慨还是讽刺,竟听得尾音微微颤抖。叶渠啜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垂眸回想,不再作声。
月陇西心底合计着问得差不多了,起码证实了自己猜测中的一个点。他抿了口酒,发觉叶渠情绪低落,便看向卿如是,示意她与自己离开。
卿如是颔首,与叶渠告别。
“近期这本手札牵涉案件,最后恐怕要归到陛下手里。我会尽快命可信之人仿制一本给你,拿不到原本,时常翻翻仿本,也当是个念想了,全了你对女帝的忠义。”
月陇西低声道,“这酒不错,甜的,你若是有什么苦楚,便多喝点罢。”
“你们去罢。”
叶渠抬眸,感激地看向月陇西,又默然望向卿如是,良久,轻道,“卿姑娘,良人难得,你们得白头偕老啊。须知这世上,有太多命不好的人,遇到的都是人渣滓……”后一句话,几近哽咽。
卿如是不得深意,但知道他是好心,蹙着眉谢过,并表示自己谨记。
待走出采沧畔,卿如是才去问月陇西,“为何叶老会由此感慨?你像是知道他的苦楚似的。”
月陇西摇头,翻身上马,伸手抱她,“我并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谁还能没点苦楚。他好歹也这么大年纪了,经历过的东西太多,如何能不记得些难以忘怀的事?一时悲恸,对你说那些话,也是想让你好好珍惜我。毕竟我这种不可多得的男人,也不是谁都能遇上。”
卿如是抬眸瞥他一眼,“快走罢你。”
她依旧是侧坐,轻靠在月陇西胸膛,脑子里还在回想那位谄臣。
毫无疑问,那是名崇文党。可女帝应当有分辨,崇文党的哪些意见是于她有益的,哪些意见又是不可听取的。叶渠的劝阻她不听,为何就对那名谄臣偏听偏信呢?
她隐隐觉得这背后牵扯太多。
就像月陇西所说,有人布下了很大的局,大到颠覆人的想象。
忽然想起,来时月陇西说“怀疑当时有崇文党活了下来”的事。她心神恍惚,脑子里闪过崇文温润明朗的笑,又闪过他被拖上刑场受千刀万剐时的场景。
她猛地回神。自己怎么会忽然想到崇文先生?
是太希望他当时还活着了吗。
可,崇文先生明明白白是死了的。就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因为失血过多,又因狂骂皇权精疲力尽,晕过去,又因痛楚醒过来。最后一次晕过去,就再也没能醒。
死前一刻,秦卿恰与崇文的目光衔接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她:以后的日子只得你自己走,一步也不能踏错了。
一步也不能踏错。卿如是想着后来发生的一切,不禁低叹了口气。
月陇西先将她给送回卿府,走前叮嘱道,“还有六七日,我就能从国学府出来。届时距离我来提亲也没几天了,在提亲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一趟扈沽山。”
“去做什么?”
卿如是还骑在马背上,盯了眼月陇西意图抱她下来而伸出的手,坐着没动。自在地摇晃着脚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问。
月陇西收回手,一手牵住马,以免她晃着脚丫踢到马肚子会让它受惊跑起来,另一只手牵着她,以免她不慎摔下来,抬眸看向她道,“带你去看看我祖上和秦卿的墓,还有一些别人不曾知道的东西。等你嫁进来之后,再要去祭祖,就须得等到明年三月,太久了。”
“行罢。”
卿如是想到他将要跟着卿父一同接管国学府的事,问道,“等完婚之后,你是不是还要住在国学府里?我听说,他们那些被挑选出来的考生一旦入了国学府,就三年都不得出来?”
“我自然不会住国学府中。”
他好不容易跟她成婚了,选择住在外面是有毛病罢。月陇西沉吟道,“寻常考生自是如此,但若是师从某位要职官员,就不必整日都留在那里了。譬如萧殷,他选择跟着余大人,那么除却编修遗作等国学府的差事要做之外,还得时常去刑部当差。但照渠楼不是好住处,他可以选择就住在国学府。”
卿如是点头。她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月陇西握在掌心,甚至轻微地摩挲着。也或许是因为不排斥,才任其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