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译这一番话几乎如刀一般冷漠毒剜入她的心,话语中每一句都在维护顾氏不说,更是当着众人告诉她,日后毓庆宫只以东殿的正妃顾氏为大,因为顾氏的赏罚分明,因为帝后的交口称赞,所以即便日后顾氏罚了她,也是她不懂规矩,咎由自取,即便是萧译,也不会插手,只会冷眼罢了。
管氏身上微凉,似乎感觉到周围立着的侍婢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嘲讽与怜悯。
萧译微微侧首下,一旁的檀墨忙示意托着托盘的内侍上前,微微倾身间,只见托盘中只搁了一枚玉色通透的玉佩,而这,便是萧译送与侧妃的敬茶礼。
看似也贵重,却是没有丝毫的心意。
“臣妾谢殿下赏赐。”
当管氏再起身时,又转而朝着正妃顾砚龄行下礼起,顾砚龄相比起来反而温和了几分,只眸中微笑道:“后宅稳,殿下才能安心前朝,日后还要侧妃辅助本宫。”
“臣妾谨记。”
当顾砚龄淡然一扬颌,醅碧便捧着一个极精致的楠木香盒出来,轻轻一打开,便能看到里面搁着一整套价值不菲的头面,管氏眸中惊艳间,也渐渐的化为嫉妒与自卑,随即垂下头来,淡然地覆下眼眸叩拜行礼道:“臣妾谢长孙赏赐。”
“好了,起来吧,跪久了膝盖也难受。”
在顾砚龄的一番关怀下,管氏这才由侍婢们小心扶起身,谁知待她刚站直身子,面前的萧译便已然起身,眼看着那祥云龙纹的袍角渐近,在管氏微微悸动的心下,萧译却是自然地上前扶起顾砚龄道:“你肠胃不好,早膳不能耽搁,走吧。”
管氏身子微微一滞,那样温柔的声音,是她从未听到过的。
顾砚龄笑着颔首,顺着萧译的力道起身,临走前微微瞥向管氏,正要问话时,一旁默然不语的萧译却是率先淡然道:“侧妃也回西殿用早膳吧。”
话音一落,不等管氏谢恩,顾砚龄便已被萧译牵着走了,徒留管氏一人留在那儿,却是硬生生撑着行下最后一礼,几乎是从唇间溢出每一个字。
“臣妾谢殿下恩典。”
在众人或看笑话或怜悯的眼神中,管氏掸了掸裙子,转而搭着玉合的手,扬着颌,丝毫不输侧妃的气度缓缓走了出去。
而只有此刻的管氏知道,这每一步走的有多艰难,可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便是再难,她也要把它走顺畅。
……
转眼间,日子渐渐走入十一月,而在十一月十二那日,却是发生了一件几乎轰动整个大兴的事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以退为进
十一月十一日,建恒帝在太微宫举行斋醮,严惟章与女史徐成君皆献上了自己的青词,就连从未写过此的顾正德也献上了一份,颇得建恒帝赞赏。
一切如从前那般进行,可几乎如同天意般,在斋醮过后的第二日,浙江舟山却是传来了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
原来当地的百姓无意在深山中遇到了一头通身雪白的麋鹿,百姓将其送至官府,浙江巡抚得知后不敢马虎,当即将此事上报,浙直总督得知此事,立即写了折子加急送往京城,同时带着谋士所写的贺表,亲自携这白鹿送与当今的建恒帝。
自古以来,世人皆知,白鹿乃是祥瑞中的上瑞,只有真正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盛世才会出现,此次方行了斋醮之礼,第二日便喜得这白鹿,于建恒帝而言,分明就是他所献上的青词上达天庭,天上的诸神们感受到了他对道教一份虔诚之心,才降下这祥瑞,保佑他大兴千秋万代,更坐实了他作为一名圣君的地位。
因而当那白鹿到京时,百姓们皆是在街道两旁跪迎此白鹿,争相一看,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待到入宫之时,皇帝更是亲自迎接,只见那白鹿果然通体雪白无暇,约莫有一个四五岁的孩童那般高,看起来像极了天神的化身。
皇帝观后更是龙颜大悦,徒步护送那白鹿入太微宫供养,以显示自己的一番虔诚之心。
当白鹿入宫的第二日,皇帝对浙直总督,浙江巡抚及舟山的官员大家封赏,同时对严惟章,顾正德分别予以太子太傅,太子少保的头衔,而同样献上青词的女史徐成君则凭此一跃升为五品的御前女官,掌管御前宫女,在整个乾清宫,地位唯独次于掌印太监冯唯罢了。
此事一出,宫人们皆是想着法儿的与这位御前新晋的红人套近乎,而得罪了徐成君的人更是惴惴不安,谁知月余下来,徐成君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反倒是一如既往地待人谦和。
而在毓庆宫中,日子依旧那般过着,作为正妃的顾砚龄仍旧掌管阖宫事务,上下皆服,至于西殿的侧妃管氏,在众人眼中几乎不在一般。
毫无意外的,即便婚后已然过了一个月,皇长孙萧译却是未踏过西殿一步,从来都是下了朝直接去了东殿,更莫说夜里的侍寝。
在众人嘲讽的目光中,管氏却是从未越矩,更未有一丝嫉妒的模样,反倒是在顾砚龄面前分外谦恭,每日晨昏定省的前去请安,陪着顾砚龄这位正妃说话聊天,在顾砚龄手中事务渐忙时,也是毫无怨言地帮衬着,对于侍奉的宫人们,不论是西殿的,还是旁的,也分外随和,如此之下,管氏也渐渐地得到了毓庆宫宫人们的敬服。
这一日方入夜,因着渐入冬日,殿外的空气越发寒冷,入夜之后更有滴水成冰的感觉。守在萧译书房外的宫人们皆裹上了棉衣,将手不由地缩进袖中,脚下微微的动弹着,可即便这样,也冻的如冰块般,麻木的似乎连血液的凝滞了。
微微的呼吸间,便能从灯下看到微微哈出的寒气,白色如烟,就在此时,微弱的光芒缓缓出现在眼前,在这漆黑的夜里由一个亮点渐渐化为两盏提灯,在这提灯之后,正是裹着大红羽绉斗篷的侧妃管氏。
守在廊下的宫人眼中不由浮过一丝感慨,从嫁入毓庆宫,管侧妃每日都会亲自洗手做羹汤,按着这个点送来给书房的殿下作为宵夜,可每回,都是连人都未被召进去,只是由檀墨接过送入殿中罢了。而让他们惊讶的是,管侧妃似乎从未生过气,使过性子,只是关心的问殿下的身子,便又原路返回西殿。
他们虽是做奴婢的,却也能看的出来,管侧妃对殿下的这份心是真的,只可惜天意弄人,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想到此,看到走近的女子,他们更为尊敬了几分,也怜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