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至宫门口幽深而狭长的甬道上,严惟章终于压不住心下的气闷,严厚昭几乎能感觉到父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严惟章淡淡向四周扫了一眼,确认无人之时,这才卸下方才那抹祝贺的笑意,渐渐沉下脸,声音深沉而压抑。
“顾敬明封宣大总督,顾子涵封山西总兵,就连后宫一个年纪轻轻的顾氏,如今也怀了皇嗣,顾家如今当真是花团锦簇,连咱们都不得不艳羡了。”
听到父亲的嫉妒与不快,严厚昭淡淡笑了笑,并未说什么,严惟章见此更是不高兴地加重语气道:“若是此次顾敬明他们再击败鞑靼,大获全胜,顾氏再替陛下添一个孙儿,那他们的顾家便稳如磐石,你我父子二人,还有如今身在洛王府的小该怎么办?你难道还不急?”
察觉到父亲迁怒于自己身上,严厚昭终于敛了几分神色,唇角虽带着笑,眸中却满是冷冽与认真。
严厚昭谨慎地向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缓缓出声道:“此次顾敬明与顾子涵虽手握重兵,可这些究竟是陛下的,他们翻不出天,即便战事大获全胜,咱们也该高兴不是?父亲您难道被气忘了,郑文郑大人,如今可是升任副总兵了,胜仗归来时,他的未来又岂会与如今而语?”
严惟章闻言稍稍平息了怒气,他知道,身边的儿子分析的没有错,郑文是洛王殿下的一步暗棋,一切都在按着他们的计策在走,东宫与顾家都在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即便是这样,郑文终究还是被压在顾敬明他们之下,如今再添个皇嗣,又怎能不让他烦心?
“至于皇嗣。”
严厚昭笑了笑,语中颇为深意道:“来的太是时候了。”
严惟章闻言眉头一皱,侧眸看向身边的儿子道:“你可是想出法子了。”
严厚昭闻言眸中一挑,缓缓凑上去,在严惟章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原本皱眉的严惟章闻言渐渐缓和下来,随即换上的是久久的思索与犹豫。
“如此行事,可会触怒陛下,毕竟,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东宫的孙儿。”
又想打鼠,又怕碰倒了玉瓶,严厚昭太明白自己父亲的软肋了,可与他而言,要将敌人扼制住,便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多了,再好的机会也都会白白丧失了。
“父亲,您忘了。”
严厚昭的身影渐渐变得冷而漠然,唇角的笑意也越发诡异。
“在陛下的心里,最重要的不是皇嗣,是他的江山。”
听到这一句话,严惟章几乎是恍然大悟,而严厚昭的语气也越发笃定道:“说不定一旦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也会与您一般恍然想起什么来,到那时,触怒陛下的可就不是咱们了。”
周围一片寂静,严惟章的眸子渐渐的眯起来,氤氲着异样的光芒,唇角也渐渐勾起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你说的对,看来我的确是老了,不如你了。”
听到父亲与自己的笑语,严厚昭缓缓扯起嘴角道:“父亲这是在与儿子玩笑了,不论如何,咱们父子终究都是为了咱们严家。”
“是啊。”
严惟章听到此不由慨叹道:“都是为了咱们严家。”
说到这儿,严惟章微微抬头看天,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疾步走出乾和宫,萧译竟是速度越发快,直到最后檀墨只能拔腿追上去,此刻的檀墨知道,自家殿下此刻人虽在路上,心早就飞到翊坤宫去了。
一路下来,主仆二人到翊坤宫外时已是不由喘起了粗气,还未等弯着腰,撑着膝盖的檀墨好生休整,萧译便已然心下急切地撩袍走了进去。
明媚的阳光下,眼前的景色明明很熟悉,可萧译却总觉得似乎比从前又格外别致了些,心下便越发放松,脚下更是步步生风。
沿途的宫人们看着长孙殿下唇角掩不住的笑意,与素日里的淡然相比,当真让人如沐春风。
可见,长孙殿下只有在长孙妃面前才会这般。
此时的翊坤宫只怕是最热闹的地方,当萧译将要走到东殿时,便看到各宫的宫人皆候在殿外,看到走近的他时,更是喜气盈盈地行下礼去。
“奴婢们恭喜长孙殿下,贺喜长孙殿下。”
萧译闻声更是心情为之一喜,不由抬手笑然道:“都起来吧。”
话一说完,萧译便走了进去,当他渐渐要靠近内殿时,便听得里面满是后宫宫嫔的欢声喜语,萧译站在镂刻的门后,不由站定下来,稍稍整理了难以抑制的心绪,这才提步走了进去。
穿过门,绕过那十二扇的屏风,后宫众人顿时停下了口中的话头,转而看了过来,萧译却是于这众人之间一眼寻到了被拥绕的顾砚龄。
在这喜气而热闹的场景中,顾砚龄却颇有几分无奈又难掩幸福的模样,这一刻二人四目相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渐渐模糊,只有他二人一般。
萧译唇角毫不犹豫地扬起,眸中满是宠溺,顾砚龄含笑之时,便听得如意笑出声来。
“瞧瞧,阿译一走进来,便看不到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了。”
随着周围了然的笑声响起,顾砚龄不由收回了目光,抿唇不语,萧译这才转而道:“姑姑这是在笑我了。”
面对如意打趣的笑眸,萧译面不改色地正经朝元皇后行下礼去,随即又礼貌与宁贵妃等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