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芬芳,花色娇美,真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韫姜与林初、宛陵同来赴约,来时尚早,来人寥寥无几,只有颐华宫宫人在此打点事宜。韫姜说:“落得清闲,不必费心思招呼旁人,我们仨自己看。”
宛陵笑说:“再过些时候,采撷些白菊,妹妹做菊—花火锅给二位姐姐吃。或以玉泉山泉水烹煮菊—花茶也是顶好的,两位姐姐喜欢什么,宛陵皆可做将来。”
“晋人傅玄《菊赋》有云:‘服之者长寿,食之者通神’。连《离骚》中亦有‘夕餐秋菊之落英’一句,可见嗜菊食菊是古而有之,且是桩雅事。不仅味美,吃了后,连心肠也能跟着被净润,好不妙哉!宛陵这样一说,勾起我的胃口来了!”韫姜对此极为有兴致,眉飞色舞地徐然道来,她明眸璀璨,朱唇绯红,比之各色菊—花更胜一筹。
“三位姐姐谈笑风生,教人不忍打扰。”姝婕妤声音软糯,绰约多姿自后而来,她恭谨问了三人的安。
韫姜命她起身无须多礼,又揶揄打趣:“这两日妹妹好风光,要赛过这春光再世了。”
林初噙笑附和:“你容颜恢复后远胜先前,真是雪肤花貌,怪生皇上偏疼你。”
姝婕妤被夸赞得害羞不已,万不敢承受二人的溢美之词,忙娇嗔:“两位姐姐不过是怜爱臣妾,说上两句谬赞之词来讨臣妾的趣。”
“姐妹间本是这般互相说笑的,况你也是众妃之中的佼佼者,不过一年有余就已位列婕妤,可不是殊宠偏爱吗?”宛陵与林初相视一笑,又对姝婕妤如此说道。
“若说殊宠,不该是姝婕妤担当,合当是德妃娘娘才对。”孟帷月得了封号,是为全修容,衣着比从前是华奢了一倍有余,那通身的色泽鲜艳的云锦披风,用料如用麻布粗葛,毫不吝啬,真的是斑斓辉煌,好不教人侧目。那一身精巧的五彩锦鸡纹,栩栩如生,光彩夺目,霎时将众人比下,更不消说满首的金玉,是何等的华丽炫美。
早知这近来全修容得宠,算是一等一红人,却不知煊赫到此等境地。
想来香兰带露,花言巧语,早将自己曾经的过失抹除得一干二净,还反得了垂怜疼爱。
姝婕妤问过了贵安,起身后尴尬地解释:“是了,德妃娘娘才真儿是倾国倾城,与皇上情深义重。”
“倾国倾城?”姝婕妤忽的冷笑一声,语气中的冷傲与轻蔑嘲讽,直刺人心房,“你可知倾国倾城之典故乃是出自夏桀王后——妖姬妺喜?夏桀为妺喜倾尽一国之力,建那酒池肉林只为妺喜一笑,耗那百段锦缎只为裂缯之音。姝婕妤以此赞美德妃,不知是暗讽德妃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还是以下犯上,将皇上喻之为昏庸的夏朝末代君主?”
姝婕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排揎呛得失神,一时竟是哑口无言,本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夸赞,却生生被强词夺理、转黑为白地诬蔑为了讽刺。
可叫姝婕妤一时无措,只有辩解:“臣妾绝无此意,也绝不敢这般含沙射影,僭越无礼。”
韫姜不恼不怒,对全修容说:“暂且不论这个,看全修容霞姿月韵,光彩照人,真个好美人。不过菊—花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是清丽的隐逸幽淡之花,妹妹今番却打扮得夭桃秾李一般,大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修容你以为呢?”她语气恬淡,看不出喜怒哀乐。
全修容噎了一下,林初接着说:“不过全修容里头穿的那身捻金丝团菊襦裙还算应时应景。只是金玉其外,不免教人先入为主,觉得修容招摇。”
“不过这件披风乃是御赐之物,是皇上一番心意,是昨日新赠。臣妾以为格格不入也罢,应时应景也好,最要紧的还是皇上。所以臣妾今日才特意穿上,昭彰臣妾感恩戴德之意。”她轻柔抚上披肩,云锦柔—软丝滑,触之顺滑如滑过水面。
这艳艳生光的隆宠,难以让人苛责追究。她尖酸得意的微笑令人厌恶,却没奈何。
“皇上倘若知道全修容这样作践这一片好心意,让这好好的披风显得这样突兀、艳俗,只怕会恼怒呢。皇上心意诚然可贵,却也不是教人拿来炫耀、作威作福的。若人人都这样,皇上可还会再赏赐吗?”在一旁静默的谢贵嫔忽而气势冲冲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讽刺。她虚虚行了个礼,算是问过了安。
她见全修容悻悻恼怒,心里真是痛快,刻意作态说:“姐姐还是趁着皇上未来,宴席未开,赶紧回去换一身罢。省的旁人以为姐姐没受过宠,没见过世面似的,有点恩宠就巴不得要昭告天下了!”她见韫姜一等人都是看好戏的模样,越发是猖狂起来。
全修容转身恶狠狠盯着谢贵嫔,蔑视着她,狠厉说:“有句俗语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本宫从前还不知是个甚么意思,今儿听了妹妹一席话,登时领悟了。”
韫姜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只拿这当戏似的看过,侧首对林初说:“站得腿酸,入内去坐着罢。”林初挽住她的胳膊,唤宛陵一同进去,不欲再牵扯其中。姝婕妤进退两难,窘迫地站在谢贵嫔身旁沉默不语。
而全修容见这多人误以为她是恃宠而骄,莽撞沉不住气,心里暗自安稳了些。
入内坐着喝了盅茶,恪贵妃、皇后及余下人等随后陆续而来,外头赏花的妃嫔便也都入内依次落座,预备等候徽予到来就可开席。
“听闻此次宴席,命司膳司做了菊—花酥来,是以前没有的,今天能尝个新鲜。”韫姜放下茶盏,半探出身子对旁座的林初这般说来,林初也颇为期待。
二人闲话稍许,等着徽予来,诸人一齐起身告了安。徽予让众人不必拘束,只当家常一般就是。这是客套话,谁也不敢轻易放肆,依旧是有些拘谨的。
此后糕点、小菜陆续上来,备的酒是杭城秋露白,韫姜不善饮酒也不能饮酒,就撤了换作华顶云雾。
林初小酌两杯,赞道:“好酒,你不喝可惜了。”
“你知道我不爱喝酒的,不喝也罢,也不可惜。”韫姜并不懊丧,只顾着那满桌的糕点精致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