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爆发后镇定下来,冷静思索片刻,觉得不对,暗恨中了圈套,落了陷阱。她粗粗喘了两口气,安稳下来:“臣妾适才是生气,但细想也不是皇上的错,皇上何苦吃臣妾的气。”她眼中仍有泪,她偏过脸擦去了,眼眶却是红透了的。
徽予不知怎的极其不安,不知她是气极了说反话还是真的不再介意了,韫姜见他竟手足无措,不禁捂嘴嗤得一笑,问道:“予郎着急了?”
徽予这才松口气,苦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气道:“就你能这样跟朕耍脾气,下次有气就撒出来,千万不要忍着,朕看着心疼。”徽予搂着她坐了,问她,“你从来都是是很温柔懂事的,从不见你明摆着不喜欢谁,这回是怎么了?”
“臣妾又不是神明,神爱世人,臣妾一介凡人,怎么做得到?喜怒不形于色,是身为德妃的本分。可予郎面前的姜儿只是俗人,俗人都有喜怒哀乐,这是人之常情。”韫姜托腮揉着发胀的面颊,徽予的手是发凉的,焐热了才伸来替她按摩。
“其实朕也高兴,难得见你醋妒一会,反而可爱。”徽予欣欣然笑,温暖了神情,“景妃……无人能和你相比。朕待景妃好,是不得不为之的,否则有损两国秦晋之好。她傲气,朕不能让她轻视大楚。”
“可予郎当真一星半点儿都不喜欢景妃妹妹?”韫姜玩笑追问。
徽予怔了怔,苦笑道:“她出身尊贵、教养上佳,气质不俗,像是凌寒孤芳自赏的梅,说毫无半点欣赏,是弥天大谎了。朕怕你生气,但不想骗你。她对朕是很彬彬有礼、相敬如宾的,朕也一样待她就是了。”
他想起司衣司异样的回复,心中膈应,却不说给韫姜听,怕她堵心。只在韫姜入内浣面梳妆时,吩咐江鹤下去细查,但要点到为止,不能害了皇家颜面。
这夜徽予宿在未央宫,是久违的温存与亲昵。他的极尽柔情、耳畔的呢喃与呼唤,让韫姜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他爱着,不论如何,此刻他们的心里是真切诚挚,没有欺骗的。
他总是很温柔的,动作轻柔至极,像是生怕揉碎了一掬世间最珍贵的花。韫姜偶然会想,他对其他女人是不是也这样。但巫山一度后他喃喃的是她的名字,几乎倾注了所有爱慕。
徽予的万般亲近与温柔,像是寺庙虔诚的信徒在咏颂佛经,无比纯粹与真挚,韫姜的每一声回应,都在加深他二人之间坚定不移的情谊。……
翌日清晨,雪霁风停,昨夜徽予纵然已是格外温柔,韫姜身上还是有些酸疼。
徽予要上朝起得早,听她起身时嗳呀低吟了一声,于是忙的按住她,扯起被褥给她掖好了,贴近韫姜的耳畔低声道:“还早,再睡会儿,由奴才伺候就好。”
韫姜若睡不够,本是会头疼的,为着整日不必昏昏沉沉,她才笑着答应下了,翻了身继续睡着。
徽予将由银钩绾起的床幔放下了给她遮光,一面踱出寝殿,转入鸿鹄高飞绣屏后由江鹤、君悦伺候着更衣,徽予小声问江鹤:“查得怎么样?”
江鹤拿眼示意君悦,头撇了一下,君悦会意,拱手行礼,乖觉退了下去,连带着退下了一众等候的御前奴才,徽予早膳吩咐了留于未央宫用,故愈宁姑姑早儿在外头准备起来了,霄云和小城子跟上学着如何布菜。
里头,江鹤回复:“奴才带了君悦一同去查问,查阅了来访者的记档,未央宫簪桃姑娘确确实实去给二殿下取了春衣料子。奴才事后问过簪桃姑娘,她说的确如此,并不虚假。只那看过蜀锦的事,她倒是不知道。奴才问起蜀锦,她说并未留意过,司衣司送来时才知道二月还进了蜀锦。听说那女史是给启祥宫送锦缎丝绸,顺路给未央宫送来蜀锦,是遵从之前皇上的吩咐行事。当时和主子也在,也能作证……奴才想着和主子与德妃娘娘交情极好,问了也是无用的,也怕闹大了事,也没去问过。——但司衣司却说是未央宫要了去。”
他觑着徽予的脸色说话,见他并没有愠怒之预兆,只是照常清冷的神色,于是接着说:“这实在是各执一词,不能分辨……但蜀锦进贡入宫后,除了未央宫宫里的人、还有颐华宫宫人和朝阳宫宫人去过司衣司。”
他站起身给徽予绑腰间束衣的金银丝缕纵—横龙蟒腰带,提心吊胆着,说:“司衣司主管后宫女眷服装、衣饰,人来人往是不假,但未央、颐华、朝阳三宫之中的宫人极多,一时混了……”说到此时,深知已触了讳莫如深之处,江鹤赶忙识趣儿不说了,自己掌了嘴,跪下请罪,“奴才多嘴。”
“一石二鸟……”徽予冷笑,抬起腰间系的香囊,捋顺了绞在一起的赪色流苏穗子,“后宫的女人的智谋绝不亚于前朝的谋士与言官。怪不得古有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朕也算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转嫁责任。”
“那请皇上的意,此事如何了结?蜀锦已经送去启祥宫了,司衣司的人办事不得力,按例是要责罚的。只是尚宫局归属皇后娘娘管辖,要不要知会皇后娘娘一声?”江鹤替他系挂上了云水滔滔雕纹羊脂白玉玉佩,一面问他。
“不必了,叫景安把那起子污蔑未央宫的宫女奴才打发了,皇后也是应接不暇、日不暇给,哪儿顾得上这些事,不用通传她。”徽予显然心中大为不悦,他是信任韫姜的为人,至少她绝不是主动索要之人,这绝非她行事之风。
江鹤答应下了,待更衣罢了,徽予预备着去上朝,仪仗早已备好了。徽予方踏出未央门,对于韫姜还是愧疚,对出来相送的愈宁说道:“回去给你们主子说,今晚朕还在这儿。”
愈宁会意,答应着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