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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人心还是鬼魅(第2页)

韫姜也心疼得紧,听得是揪心不已,连带着泪也滚滚,她深翕一气平复了心绪,正色铿声道:“你回去对诗儿说,若要自己认了,这事也就真的敲定了,你只叫她养好身子、振作起来。别想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事儿,自己就认了命。你叫她细想,如今谁最风光,想明白了,就知这是不是人做的计谋。若知道了,就该明白怎样做。”

玫玙浑身一震,似懂非懂,刚要再说些,却见簪堇神色略略慌张地进来,说:“娘娘,皇上来了。”韫姜一讶异,站起身来预备接驾,又叫簪堇将玫玙从后院领着绕出去,玫玙千恩万谢下,才跟着走了。

送走玫玙不少时,徽予就来了,他笑着道:“估摸着你午睡醒了,就来看看,怎样?咳嗽好些没有?”

韫姜才开口说了句“甚好”,徽予修长浓黑的剑眉就蹙了起来:“声音这样嘶哑,可见是把嗓子都咳坏了。塘栖枇杷露用得还好吗?朕知道你吃不得苦,特意吩咐太医院斟酌用药,药可按时喝着吗?”

“有和大人和华大人两尊大佛日日叮咛着,早一次把脉、晚一次请安,臣妾岂敢不好好用药呢?只是余痰未清,才致咳嗽不止的。”韫姜挽着徽予的手臂和他一道往里去,簪桃早机灵着将茶点果子准备好了,韫姜患有咳疾,室内便不熏香,只放了时新的花果,散着清新馥郁的香气,端地闺中风暖,陌上初熏。

因韫姜嗓子发燥,沏的茶是乃以去年冬天腊梅上化解的雪水为底,添以夏日清晨的荷叶上的露水,以薄荷、松针、罗汉果、金银花为辅煮成的,或者再入龙团珠茉莉花,煮成一杯清香四溢、入口回甘的佳茗,韫姜特命名其为‘润心’。徽予一道用了这盏“润心”,茶盏以水点桃花斗彩描金为盏身,薄如蝉翼,通透可穿光,茶色纯澈,入口芳香清润,实在绝妙。

韫姜饮茶后嗓子更好受了些,才煦煦与徽予说些话,她心里还惦念?诗,心事重重的都挂在了嘴畔眉梢,徽予瞧出她的愁绪来,问她怎了。

韫姜欲言又止,徽予就尽明了了,他沉吟一声,端起茶盏来又呷了一口,将头转向窗口,看着未央宫院内渐浓的秋色,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徽予朝向韫姜,流露出真切的忧虑与关怀:“朕知道你挂念?诗,只是快入秋了,你又咳嗽得厉害,到底顾忌忌讳些,你还是别去了。你要实在难安,朕不怕这些,去看一趟?诗,让你们两都安个心也好。”

“予郎……”韫姜深知?诗并非不吉之人,只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极为过意不去,徽予笑道:“事到如今你却又为难起来,不必怕,福建巡抚上供了一颗所谓‘鲛人珠’的东西来,实为一颗旷世难得的圆—润硕—大的珍珠,实在罕见,上又雕有麒麟踏云之图,想可镇邪、请祥瑞,朕便赐予?诗,想也可解众人的芥蒂。”

“予郎如此割爱,姜儿便在此替诗儿谢过予郎隆恩了。”韫姜灿然一笑,一如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徽予也开怀舒眉笑,温柔如水地抚过她白皙无瑕的面颊,道:“你高兴就好,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脸传来微微瘙痒的感觉,韫姜轻轻笑起来,手更用力地压住徽予的手,想起昨日看的彤史,这几日瑃小仪颇为得宠,欣悦也就衰减了些,她同他说起些事务来:“想起昨日晚时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提及给诸位妹妹们晋一晋位份,冲冲喜的事儿,不知予郎意下怎样?”

徽予斜靠在引枕上,仿佛不以为意:“皇后自有计算,你们定夺之后问了太后允准就是了,你可觉着怎样?”

“臣妾以为也是极好的。”韫姜乖顺地端坐着,凑近徽予,将一手搭在徽予膝上,徽予也便拉着韫姜的手,听她缓缓讲,“臣妾以为除了几位高位的妹妹姐姐们,其余的妹妹们晋升些,或赐个封号,叫她们定心安宁些也是好的。”

徽予摩—挲着韫姜嫩滑小巧的玉手,转头悄声说:“明城是出过一位皇贵妃的……”

韫姜一怔神,一霎时未曾回过味来,只懵然想着,明城宫廷不曾设皇贵妃一品,却曾出过数位皇贵妃,非盛宠、贤能者不可担任,每一次都是无上的隆宠,表示皇恩浩荡。皇贵妃不仅位同副后,更代表了此妃御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中显出了她超脱的地位。韫姜记得最邻近所出的一位皇贵妃就是先帝时的宸皇贵妃,她是继徽予的生母昭章皇太后之后的又一位宠冠六宫之人。

“是了,只是予郎何故说起这个?”韫姜一时茫然,试探着问他。徽予意味深长地凝睇着韫姜,良久,才微微笑:“随口一提罢了。”韫姜心乍然漏了一拍,抿着唇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之后皇后请过了太后的懿旨,大封六宫,晋全修容为全妃,谈婧娴为姝贵嫔,清欢为婧婕妤,宛陵为和淑仪,谢贵嫔为容昭仪,林初复肃妃,陆瑓为陆良娣,其余新秀皆晋升一品,其中方楚蕙得赐封号为“庆”。

大封六宫那日,笙歌四响,绕梁三日而不绝,因昭临哭闹,宛陵便从宴会上抽身回来,顺路来了未央宫坐坐。韫姜坐在未央宫廊下与宛陵道:“皇后真是好心思,甫一病愈就送合宫这样一份大礼,多少人对她感恩戴德呢?如今四妃已全,想必不假时日,两位夫人,贵贤淑德四妃,也会齐全的。”

“是了,今年入选的嫔御们,瞧着都是有主意的。”宛陵抱着昭临,拿着一朵镀金王去琅玫瑰逗弄着昭临,昭临拊掌咯咯直笑,还问再阳皇兄在哪儿,浑不知韫姜与宛陵的心事。

“这几日里,贵妃与瑃顺仪得宠些,旁的人真儿叫冷落了。”韫姜低头搅着八仙过海纹碗中盛的荸荠百合雪梨汤,舀了两口送入口中,润肺润喉,整个人顿觉清爽通泰。宛陵叫李嬷嬷领昭临外头院子里去玩耍,一壁转头对韫姜说:“季小妹妹的事儿,我思来想去,觉着合该是皇后的手笔。瑃顺仪为皇后所用,如今劲敌都落魄,她却正风光,不正是皇后所愿么?之前韩小媛与季妹妹揽着恩宠,如今阻碍清除,居心实在叵测。”

“所幸如今好些了,自打皇上送了鲛珠给玉芙堂,也再无人敢说诗儿不吉祥了,诗儿定了心,身子好得极快。”韫姜微笑着,“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从前的选侍们只剩下婧娴和清欢了,王府里的人,礼君也走了。”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染上了阴霾之色,心里只觉空凄无比,孤寂攀延了她的心,她低头凝视着凉透的百合雪梨汤,神色落寞起来:“我是活得一如一个药罐子了,不知道还剩多少年岁在,不知以后到底怎样呢?”

她的眼帘低垂着,鸦青色浓密的睫毛沾染了氤氲起的泪水,她抿抿唇,缄口不语了。宛陵亦凄哽道:“我真想苏姐姐,也想王府里的日子。那时候,没这样多的人,大家的心肠也没有这样坏,没有人挤破头要争要抢,各怀鬼胎的。”

二人相对无言,愈宁进来,贸然打破这无言沉重的气氛,她逡巡着,开口道:“娘娘,和大人和华大人来。”

宛陵忙拾起笑容,揩揩泪:“叨扰多时了,就不打搅和大人与华大人给娘娘按平安脉了。”说着起身敛裾施了礼,外出领了昭临一道走了。

和如命与华惠允在院子里与宛陵撞上,作揖行过礼将宛陵送走了,才复进内来。韫姜颔首,示意人赐茶、搬小杌子来。和如命先行上来请脉,华惠允则去检查药渣等物。

韫姜压低声音问:“这几日留心谢氏的胎,可觉得有异样吗?”

和如命答道:“自上回容昭仪不适起就留意,谢太医说是体质缘故,微臣见不到医案,只能看的到开的医药方子,开的确实也是些温和对症的,瞧不出什么问题来。”他抬头微微笑,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然,“娘娘脉象平稳,咳疾是节气所致,慢慢调理就好。”

韫姜噙笑颔首,又说:“只说这几日胎又稳了,本宫昨日还见她气定神闲地往陆良娣处说话去呢。”她眼中闪过机敏,“说起来真的是蹊跷的。”

和如命道:“确实,像极了有人刻意为之,恐纸包不住火,才收手了。想是些隐秘的手段,太医寻常也查验不出的。”

“若非毒,银针难测,太医自然不能发觉,非得大—发作起来,是难查的。”韫姜斜身歪靠在躺椅上,和如命起身在小杌子上坐了,继续说:“师兄说,一日偶然得见容昭仪,看腹大,说像双生胎。”

韫姜一咋舌,眼底掠过须臾的惊愕,她平复下来静静问:“陆良娣的胎和容昭仪的胎都快了吧?”

华惠允正巧这时候回来,过来行礼罢也坐下来,接了韫姜的话说:“两位主子估量着就是九月份的事,太医院为此焦头烂额,忙活的很。好在我与如命只顾未央宫的事儿,我偶然给太后娘娘把把脉,不去淌浑水。”

“适才和大人说,华大人您瞧着谢氏的胎像双生子呢……”韫姜半探出身子,华惠允神色如常,道:“一眼瞧去,容昭仪腹大如斗,像是胎儿偏大,但微臣曾游历四方,多闻多见,私以为是双生子。且医药方子上的用量也与寻常颇有出路。只不曾确认过的,也不敢贸然说。想太医院的人也大多心里有个影儿,只无人敢提、敢问罢了。”

“陆良娣的胎倒是一直很稳的。”韫姜随手抓过条几上放的金瓜子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和如命喏一声,正色道:“说句实在话,子凭母贵,母凭子贵,陆良娣这一胎,更多人想的是护住他,再行收养。”

韫姜颔首:“如今皇上膝下皇子只有四位,陆良娣怀相像男胎,孕中喜食酸甜之物,酸儿辣女,算是实在的。多少人想着抚养五皇子,博一个五皇子养母之名呢。”

她将头偏向窗棂,望着院内的秋色,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她支颐喃喃道:“都快九月了……”和如命与华惠允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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