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半侧着头目送她走,亲眼看她出了屋子,才问?诗:“你没同她说些什么要紧的吧?”
“她问我好不好,我就打诨打岔地应付过去,绝口不提有什么问题。”?诗怯怯地瞄韫姜一眼,默默地去拉韫姜的手,“姨母,我知道错了,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好的,我应该照做的。”
韫姜叹口气,微笑道:“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个,你娘不会无缘无故写信来的,肯定是玫玥暗暗传消息回去了,嘴上却不肯认。你现在想明白了就好了。”她一沉思,“玫玥被你看的紧,消息传出去不容易,肯定是她在别的宫里结交了人了。你若信得过我,我下次在尚宫局给玫玥谋个差使,把她送出玉棠阁吧,否则隐患太大。”
现在把话说开了,韫姜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否则越俎代庖,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诗连连点头:“都听姨母的,我全听姨母的。但凭姨母做主就好了,只是玫玥她是我家生的奴才,到了年纪,我还是想给她指门婚事送出去的。”她抿抿唇,还是心软。
“这个就你自己做主就好了。”韫姜也不否决,毕竟玫玥只是脾气大、眼界高,还没太坏。顿了顿,韫姜问:“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可是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诗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就是容妃娘娘的住处离我这儿近,她又养了几只猫。最近不知道是时气不好还是怎的,吵闹得很。晚上猫叫得像婴儿的啼哭声,吓得我不行。后来实在受不住,求姝贵嫔娘娘说一句,才好了。”
“这样的事怎么不早和我说?”韫姜微微愠怒,?诗这胎本就坏的辛苦,胎气不稳,哪里经得住吓?
“我不敢让姨母跟着烦心,所以嘱托了和太医他们不要告诉姨母。今儿姨母看出来了,我不敢瞒着您,才说的。”?诗委屈地低下头,韫姜见她可怜楚楚的样子,也是不忍心。于是好言哄劝她,叫她别怕麻烦自己。
又怕说多了话她累着,于是哄着她睡下,自己出来问了岑慧一应事宜安排的怎么样了,看诸事妥当,才要走:“岑慧姑姑您是本宫信赖之人,这满宫里都是年轻人,不比您最有经验、最稳妥,诸事都要靠你了。”
这堂堂的德妃对自己如此敬重,岑慧恨不得肝脑涂地,于是跪下磕头,郑重地答应了。
出了玉棠阁,回宫路上,韫姜叫顾诚抓紧去办玫玥的事,玫玥早出去一天,?诗也就好过一天。
不过事与愿违。
是日夜,?诗越到临盆之期,自己也就越紧张、憋闷。她知道这一胎怀的多艰辛,也知道这一胎并不康健。和如命总是会委婉地回答?诗的疑问,避重就轻。但?诗自己能体会到,她这一胎不会太安稳顺利。
一这样想,她心中就害怕,生怕这孩子生不下来、或是活不下去,她爱这个孩子,也记得对韫姜的承诺。她问过华惠允,这一胎十之八九是公主,正好能弥补当年韫姜的遗憾。
那样皆大欢喜,对谁都好。可是如果出了差池,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她身上酸乏,动不得身,就算喝了安神药,也还是睡不着。她的脑海里仿佛吊着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让她一直能不断地胡思乱想着。
忽然随着低幽压抑的“喵呜”声,容妃养的几只猫儿又嘶叫起来。容妃养猫寄托对儿子的思念,把猫宠的是无法无天。加上她后来失势,没有当年的风光,就想让自己的猫多一分脾气,不被人轻视了去。
这样惯着,那猫虽不咬人,叫唤、吵闹的功夫却比野猫更厉害十倍。从前还好,近来是愈演愈烈,搅得?诗难以安眠,更落得个心慌的症结。?诗性子太好,怕同徽予一说,闹得撕破脸,就一直忍着。后来姝贵嫔委婉的一提,好了两天,现在又闹起来。
那猫叫声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响,?诗挣扎着坐起身,掀起帘子往外一看,却见窗外头一只巨大的猫影,双眼斗大,闪着铜铃似的青光。原是容妃那窜出来一只猫,猫怕冷,因?诗这边暖和,于是窜来了这边。今夜月光正浓,配着廊下守夜的灯,照出一个恐怖异常的影子来,把?诗吓去了半条命。
?诗的心突突窜着,眼前乍然开始黑一阵白一阵,一下子腹部剧烈抽痛起来,她痛苦地侧过身去,凄厉地呼喊了两声“玫玙”,就昏厥过去。
未央宫这边,徽予拦着不让来报,也没人敢来通传一声。结果?诗那生得实在艰苦,数度昏厥过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喊姨母。徽予这才没法子,叫人把韫姜请过来。
内室血腥,除了接生嬷嬷她们,其余人都是不能入内的。
韫姜心急如焚地站在阻隔的屏风外,朗声安抚着?诗,里头痛苦的沉吟声渐渐止了些,韫姜才勉强安心些。她见华惠允擦着汗出来,忙捉住他,问:“禧容华怎么样?”
华惠允环视了一圈在场诸位,也顾不得许多了,跪下道:“禧容华本就胎气弱、母体虚,这下受了惊吓更是气血逆涌,难以生产。若不用催产药,只怕胎死腹中,母子俱危!所以微臣出来请皇上的意,只是要用催产药,只怕……”
徽予急道:“只怕什么?”韫姜听得母子俱危、胎死腹中八个字,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地跌在一边的交椅上,只听华惠允说:“只怕禧容华玉-体受损,日后再要遇喜就难了。”
淑妃作势惊呼一声,含着泪扶住徽予的手臂,哽咽道:“好歹保住这个孩子,禧容华也就有指望了。若不用催产,岂不是……”
徽予面色青白,心疼地往里望了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用吧,斟酌用药,别伤着禧容华和孩子。”
“呜咽”一声,韫姜以帕掩面,低声啜泣起来,?诗她才堪堪二十岁啊!徽予过去扶住她颤抖的肩,也是无言。
贵妃同?诗交情一般,也像淑妃似的惺惺作态,于是上来劝徽予:“皇上明日还有前朝事要忙,在此守候,只怕累及龙体,耽误国政。皇上不如回太平宫去歇息,这边有臣妾同淑妃看着,连同德妃体弱,也该当回去。”
韫姜摇摇头,意下是不肯走。贵妃沉声:“德妃,若是你身体不虞,岂不是更叫里头的禧容华支撑不住?这儿有本宫,必不会出什么岔子。”她冷冷斜淑妃一眼,意有所指。
徽予心中朝政的分量更胜一筹,于是认同了贵妃的提议,又微微用力扶韫姜起来,意在劝告她回去休息。韫姜想了想,才勉强答应了。
徽予怕韫姜回去胡思乱想,于是陪同去了未央宫休息。韫姜喝了一碗安神汤,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她醒的早,连徽予都还没起身,她知道就算有消息,宫人也不敢在皇帝休息的时候递进来。她微微转了个身,不料徽予也跟着醒了,徽予拂过她愁苦的面颊,将她半搂在怀里,她的心思徽予再明白不过了,他于是高声问:“江鹤,消息如何?”
外头守着的江鹤赶忙隔着屏风高声回:“贺喜皇上、恭喜皇上,禧容华生了一位公主,是七公主,母女俱安。”
韫姜一听是好消息,喜极而泣,把头埋在徽予温热的脖颈处,一面抹泪,一面小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徽予见韫姜高兴,也是欢喜,忙吩咐:“晋禧容华为禧婕妤,七公主赐封号永安。名字就请禧婕妤自己取吧。”
韫姜一怔,抬头怔怔看着徽予,眼中尽是惊诧,徽予温柔道:“?诗请过朕的意,说如果是个公主,想交给你抚养。朕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永安这个封号,七公主当得起。咱们的永平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是……”韫姜动容,捂着嘴不想哭出来,却实在止不住,她真的好想永平。徽予用力抱住她,轻声道:“别哭,永安会代替永平陪着你的,朕也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