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没了生母,皇后虽体贴他却仍及不上亲生的亲厚,如今她又自己有了孩子,再枫得到的关爱便是更少了。
当初皇后为自证贤德,特将再枫送去皇子—宫馺娑宫教养,而再阳却养在未央宫内,如今下了课回宫,满宫寂寥,只看着奴才们在门口扫着雪。
他恍惚听其中一个高瘦的奴才开口:“这天冷了,怎么给殿下新制的大氅还不拿来?”
另一个矮的嘁嘁道:“若是皇后娘娘用心着哪里就下不来?还不就是皇后娘娘自己怀了龙子,便就不搁心在咱们大殿下—身上了。”
那高瘦奴才道:“这也倒是,说到底咱们殿下也不是皇后亲养的,来日皇后娘娘生下嫡子,自然更愿意扶自己亲儿子上天子之位了,哪里还想得到咱们主子呢。如今还没生下来呢,就给咱们大殿下缺东短西的,来日还不知道怎样光景呢!真是可惜了咱们殿下……”
“得、得、得,这些都是主子的事,罢了不说了,再多嘴那就是掉脑袋的事了。”说着便兀自垂下头去自己扫地了。
这些话不轻不响恰好尽数落在再枫耳中,再枫心被攥得紧紧的,充满了恐慌与惧怕,当真如此么?要将他就这样弃下不顾,甚至打压么?再枫眼眶微微发红,他的身子颤着被寒风吹得生冷。
他转身躲入了屋内,屋内冷冷戚戚的,炭火不足,寒风穿过窗棂子打进来,如一条鞭子狠狠抽着再枫幼小的心。
几日后,徽予因得空,于是请了韫姜与再阳一起来太平宫说话聊絮。
上回事后过了许久,徽予心知与再阳生了几丝嫌隙,便就愈发温柔待他。再阳年幼,又兼韫姜安抚便也与徽予亲近了许多。
徽予轻轻拉着再阳的手听他背诵了一遍习的课文。韫姜坐在一旁温默含笑,双眸中尽是欣慰与骄傲。
徽予满意地颔首:“背的很好。”
韫姜在一旁谦和道:“到底也只是浅浅的一篇小文,也没什么的。”
徽予却不以为然地笑道:“阳儿不过就四岁,已然很好了。”
韫姜闻言垂首莞尔,伸手抚了抚再阳柔顺漆黑的发,再阳的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闪着星星似的光,他朝着韫姜甜甜一笑,似乎已然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韫姜捻着再阳袖口油光水滑的狐毛,款款道:“这袖口的毛还是拿皇上赏的一品玄狐出的,只是臣妾想着皇子该历练历练方好,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了该怎样呢?臣妾记得予郎是王爷的时候冬日大氅是十分少用的呢。”
徽予低头轻轻一笑:“虽说如此,可阳儿还小,骑射还未学精身子基底还未打下,还不急着。”
说着徽予清了清喉,看着韫姜道:“皇后于慈宁宫静修多日,朕想着如今天寒了,在慈宁宫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就想寻个天晴日子把皇后迎回颐华宫。姜儿……你看如何?”
韫姜的笑一如往昔很是温和可人。
她轻轻拉过徽予的手:“臣妾以为很好,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若长时不主中宫实在是叫妾等心忧。而且如今皇后娘娘的胎月份渐大,确实是该好好将养一将养了。”
徽予闻言点点头,拍了拍韫姜的素手:“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他说着又道,“若这样说,那么枫儿再由皇后照看也是有些麻烦了……”
韫姜抽了丝绢出来点了点唇,轻声道:“说来昨日臣妾偶去看望一看望枫儿,却见他穿的大氅还是旧年所制,毛都不顺了,大小也不贴—身了。枫儿也不过六岁,臣妾实在心疼得紧呢。”
再阳也眨了眨眼睛,说:“儿臣也瞧这几日皇兄情绪不大好,总是很难过的模样,儿臣问,皇兄也只说没事。”
徽予剑眉一攒,不着痕迹地收回拉着韫姜的手。沉思良久,他沉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一壁把江鹤唤了进来要他去召再枫。
韫姜不看向徽予,单是盯着地上铺的云海龙飞纹毯子,静静道:“皇后娘娘这些时候出了些事,又兼如今在慈宁宫,顾及不上再枫殿下也是情理中事。”
徽予冷笑一声,寒寒道:“她确实是顾及不上了,撇去她不说,难道她宫里这诸多婢子嬷嬷也顾及不上么?”
韫姜见势头略有些沉了,便轻轻换来了嬷嬷将再阳领了出去,一壁又安抚徽予道:“如今皇后娘娘不比往昔,她宫里的人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予郎不要生气……也怪不得她们。”
徽予摇摇头:“你太良善总是愿意体谅,朕也有错处没有好生注意着再枫。只是朕想着再枫是嫡出的大皇子,又如何能怠慢得了,却不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