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这才释然而笑,抚了抚他小巧可爱的脸,赞道:“高了,枫儿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是不是?所以要懂事了,以后不要再为了给德娘娘请安就大热天地跑出来了,晒了不好。”
再枫的笑意十分纯真而真切,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韫姜便起了身,把顾诚唤过来道:“拿了本宫那把伞送殿下回去罢,记得悄悄儿的不要叫人发觉了。”
再枫却摇头道:“儿臣不怕晒。”说着就给韫姜行了礼,转身跑了回去,顾诚是又惊又笑,忙不迭追了上去。
韫姜见他跑远了,才看向愈宁笑:“再枫倒很活泼的,跑得这样快,以后肯定是一位骁勇王爷。”
愈宁也笑:“娘娘倒不芥蒂殿下是皇后膝下抚养的么?”她的笑意敛了敛,“娘娘不怕殿下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来故意亲近娘娘的?”
韫姜摇摇头:“那孩子这样可怜,自小没了娘,又跟了皇后。皇后只一心想叫他出息了取悦于皇上,根本没有母亲的关怀与体贴。那孩子看着我时是那样楚楚可怜与渴盼关怀,小孩子是装不出来那样的。”
愈宁闻声颔首,道:“娘娘还是良善。只是要仔细皇后发觉。”韫姜点头,便又回了肩舆上,教人抬了回宫了。
到了宫时,和如命已然候着了。他见韫姜脸色欠佳,心里便担忧起来,虚虚行了礼就来按脉。
韫姜届时已然平复了许多,头虽还有些发疼,精神却也不甚颓靡了。
是药三分毒,和如命见韫姜并无大恙,便也未开方子,倒是推荐了几样清热爽口的药膳给韫姜。
韫姜微笑颔首应下,道了谢,又问:“太后凤体近来可还安好么?本宫适才去请安时,总觉太后气色不佳。”
和如命回道:“太后娘娘的凤体历来是由院判大人照拂的,微臣亦是知之甚少。只是见院判大人近来总是忙碌,或是翻阅古籍医书,或是查验档案,如此看来,只怕是不大妙……”
韫姜唏嘘道:“大人你少时游历四方学医,集医术之大成,实在是回春妙手。本宫私心想着你能去帮扶一把照拂太后的凤体,一壁又觉得如此不妥当,一面是叫院判大人面上挂不住,一面本宫与太后的关系也甚是微妙。可是本宫无法安下心来,所以大人……本宫想麻烦你,若是得了机会,适时帮衬一把罢。”
和如命垂首应下,道:“娘娘客气了,微臣深受傅府恩惠,穷尽一生也难以报答。唯有以娘娘马首是瞻,只要是娘娘吩咐,微臣必定竭力而为。”
韫姜解颐莞尔,温和道:“大人言过了,说得倒叫本宫心里过意不去了!”一壁说着便也感慨起来,“好在宫里还有大人你在,能帮扶本宫一把。不然没了大人,本宫倒也觉得是失了倚靠无法安心。”
这本是寻常的一番感激之言,和如命却听得面红耳赤,心突突激烈地跳动起来。他只觉有千言万语涌至嘴边,一番翻腾,却只化作了一句:“能为娘娘效力,才是微臣的福气。”
韫姜掩着唇吃吃一笑,一双凤眼弯的似一轮盈然的峨眉月:“大人如今也是会油嘴滑舌的人了!”
和如命不禁亦嗤的一笑,因心情大好,便也不再多拘虚礼,倒是一反平常也玩笑起来:“旁的不敢讲,在这宫里一年多,微臣倒也学了一身‘阿谀奉承’的本事!”
韫姜看着和如命自然的笑靥,突然觉得心里也十分舒适,她微微敛了些笑意,眉眼间却还是喜悦隆隆的:“说起来,大人其实虚长本宫两岁呢。其实大人在本宫跟前大可不必如此拘礼。像当下一般玩笑倒也是好的。”
和如命眉眼恭顺,比往昔舒缓了许多,他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些固执的疏远,笑道:“是。”韫姜盈盈笑道:“大人寻常都是循规蹈矩的,偶尔说起奉承话来,本宫倒很受用!”
和如命看着韫姜笑生两靥,也掌不住十分温和地笑起来:“那微臣日后该多多奉承了才是!能让娘娘心情愉悦,倒也是微臣功劳一桩,来日要来讨赏的。”
韫姜道:“这个自然,旁的不说,赏赐可是一件也不少大人的!”说着两人便都笑起来,再一来二去了几回说话,韫姜见日头有西斜之势,便叫了和如命回去。
和如命出阁时心情大好面带笑意,往下去时恰见了泷儿与一面生婢子玩笑,又正与泷儿四目相交,便颔首一笑示意。
泷儿惊喜万分,笑意如雨后的春笋似的萌生出来,十分的娇艳。
她笑着叫住和如命:“和大人!恰好你来了,奴婢倒有一事想问呢!”
和如命便驻足侧首,问道:“何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过去,只见二人正围着一排栽植在青瓷花盆里的百合花。
泷儿便指了那百合花道:“奴婢奉命照料这一排百合花的,因见含苞待放有些清香了,便凑过去轻嗅。谁知英英姐姐就叫住了奴婢,说百合花不好多闻的,闻多了会‘醉花’的!这可是奇了,百合花香如此清丽淡雅,况奴婢又不饮酒的,怎会醉了呢?”
和如命轻笑一声,道:“百合花香固然淡雅清静,可闻多了确实可使人觉得如饮美酒一般,有些心神不宁,情绪亢奋。泷儿姑娘年纪尚小,更禁不住了,还是少闻为妙。”
泷儿惊诧地长长“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一面便十分可爱地往外撤了撤那盆花,嘟着嘴道:“那怎么好的,奴婢日日照料这些百合花,哪日醉了冲—撞了娘娘可怎么好!”
和如命便被逗得轻轻发笑,摇头道:“只要不是长时间凑近了嗅花香,还是无碍的。”
英英一面听了,一面便拉了泷儿的衣袖,佯怒道:“你看看,我说了你还不信,非得听了和大人亲口道出才好!”
泷儿便委屈道:“我哪里知道英英姐姐知道这样多的!”
和如命留意看了英英一眼,道:“这倒也是,寻常人知道这些的也不多。英英姑娘懂得倒也很难得。”
因被和如命夸赞,英英就有些得意洋洋起来,扬起脸来道:“这倒是,旁的不敢说,医术我倒也……”说到这里英英却噤了声,尴尬地动了动唇,顿了顿,才又笑道,“奴婢这是班门弄斧了。”
和如命见英英脸色窘迫,尴尬地躲开了他审视般的目光,心下边留了意。
泷儿并未察觉些甚么,还是一副寻常模样。
和如命闷闷嗯了一声,道:“身为宫娥却能知道这些,已然不易了。”说着便作势要告辞。泷儿有些不舍,却碍于英英在,便就立在原地回了礼,并不去送他。
待和如命走了,英英方觉得松了口气,她愣愣地将目光定在那洁白的花—苞,看了良久,直至泷儿出声叫了她回庑房去,她这才抽回了纷乱的思绪,跟泷儿玩笑着回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