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妃的眼血红无比,恶狠狠瞪过来:“你知道什么!我母亲身体自来都好,绝不会这般来势汹汹地病颓的!她恨我或许害了她的儿子,她就也要我命—根—子、要我母亲的命!我母亲如今一丝两气还不知挺不挺得过去,求皇上明察啊!”
她哭得声音嘶哑粗糙,涕泗横流,眼看着是伤心至极才会如此失态无礼。徽予体谅她为母忧思,才没有追究她的僭越,只叫江鹤安排大理寺的人去。
这一边孟妃气急攻心,捂着嘴,拧眉咳出一帕子的污血来,重重喘了两口气,两眼定定地发直了会儿子,顺毓夫人忙问怎的,孟妃闷声喘了两口气,紫娟庶几泣不成声,恨不得要去打杀沿儿:“这吃里扒外没心肝的白眼儿狼,御医……御医说这毒下得猛烈,虽然催发出来,还是残余在内不能排解了,咱们主子……”
沿儿哭着磕头,将额前都磕青紫了:“我本不知道的,分明是她们诓我,说那是给主子治身子的好药,我才偷偷添的。我为的是主子好,若知道那是催人性命的毒,我断断不肯的。我丈量着是皇后娘娘给的断不会出错,谁知道是这样!”
韫姜叹气:“她们就是估量准了,你不敢再说。可叹你是个有良心的,还是说了。”
沿儿呜呜咽咽地抹泪:“我当日是真不知道的……要是我当时知道那是害人的,我立时一头碰死在这,左右是要没命的!”
孟妃拨开沿儿,胡乱把嘴边的血抹了,缓了缓一口气说:“有桩事……事到如今不得不说,说明白,大家分明。臣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所以一直按捺不发,求皇上宽宥。”
徽予朝前倾过身子,半眯起眼看她:“你说。”
她只是摇头:“求皇上先允许臣妾从宫外带来人,待人到了,再说。否则只怕有人诬陷臣妾攀诬皇后。”
徽予思忖少顷,才颔首应允,即命君悦随同而去,抓紧来回。
等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一个时辰,孟妃强撑着精神求徽予入偏殿密谈,这期间,她将自己知道的不管不顾一并托出,并将韫姜密中放给她的文淑夫人的绝笔呈给皇帝。
她只求徽予给她母亲一个安康,不要牵连她的娘家。徽予看她将死,又是很有孝心,才闷着答应了。
过后君悦才带着蒋妈妈来,徽予仔细打量了,迟疑道:“是当年为皇后接生的婆子?”蒋妈妈一身粗布麻衣,消瘦许多,郑重磕了头:“劳皇上记得,贱妇正是当年为皇后娘娘接生的蒋嬷嬷。”
“朕记得当年皇后同朕说起,你分明是病逝了的。”徽予将手中的碧玺珠串一甩,流苏轻巧拍落在他手背上,他审视的目光在蒋妈妈身上逡巡一回。
蒋妈妈惊惧忐忑地环视一周,才朝着徽予的足磕了个头,郑重道:“皇上明鉴,贱妇以性命为保,所言句句属实。当年双生子被抱去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退避众人,贱妇因想起殿内的窗棂子尚未关闭,怕风吹进来扰了皇后娘娘的凤体。所以斗胆踅回去关窗子,谁料到了屏风后,听到里头传来沉闷的婴孩的哭声,贱妇悄声去看时,竟是皇后娘娘伸手掐住了小皇子的脖颈……生生将他扼死了。贱妇实在惶恐难安,生怕被人发现,招致灭口。索性回去装病,没两日假称病逝,兀自改换性命退避他处去了。因今年悼慧太子薨逝,举国哀丧,贱妇更是惶惶不能终日。贱妇思忖良久,终难心安,正好孟妃娘娘的令尊在贱妇住所之地当值,所以贱妇特地去禀明身份,将实情托出,不使小皇子枉死。”
堂内除了徽予外的四妃都心知肚明,所以没有惊诧之色。
韫姜将视线游走到顺毓夫人身上,果然好计谋,转将人送去孟家,自己照旧撇的干净。
徽予倒吸了一口冷气,景宜夫人缓缓开口:“皇后娘娘……”
徽予立时拔步出去,经过时留下一句:“闭紧你们的嘴巴。”
他到颐华宫凤寰殿时,皇后正由人搀扶着用药,是瑃顺仪在侍疾,她见徽予来了又惊又喜,徽予沉着脸命众人退避,皇后喜出望外,正想唤一句皇上,却生生被徽予要吃人的眼色堵了回去。
“皇后。”徽予盯紧皇后,皇后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应了一句。
徽予沉口气,缓缓说:“皇后,你刚入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德仁那般的贤德,可是你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朕一直都很敬重你,给你颜面给你尊贵。朕登基了,也尊你为皇后。因为朕相信上官家的女儿能成为合格的中宫之主。”他静谧地凝睇着她,不容许她躲闪自己的目光。
皇后的眼中氤氲起缭绕的烟雾,哽噎难语,她张张嘴,只发出呜咽的哭声。
“可是渐渐的你越来越叫朕失望了。”徽予的语气急转直下,责怪而愤恨,“皇后应该是和睦上下的,可你悍妒狠毒。但是朕,还是给你机会改过自新。因为你曾经是一个好皇后,可你辜负了朕的心意。朕隐而不发,已经不是给你脸面了,而是给上官家一点颜面,给皇家留脸面。”他显然怒极了,胸口沉重地起伏着,俊秀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朕问你,当初双生子其一夭折,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动手!”
似乎是被激醒的鬼魅一般,皇后眼前走马灯似的发出幻象来,她惊恐地往床角缩去,凄厉地嘶吼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真龙天子只得一位啊!双龙在世是邪兆啊!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子是登不上帝位的!我是上官家的女儿,是大楚的皇后,我的儿子一定得是将来大楚的君主!我只好那么做!儿啊,儿啊,你别怪我,来日—你皇兄登上帝位,我成了太后,一定叫他追封你为你超度,让你转世投个好人家!”她又哭又笑,形同疯癫,“她们的儿子都得死,死了,我的彦儿就一定是储君。头一位就该是那该死的再阳,明明是庶出,丈量着傅氏贱人得宠就夺了皇上的宠爱,他不过是个庶子,就是该死的!贱人也该死!我的彦儿是嫡子,是嫡子啊!”
徽予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一掌举起终究没有落下。他站起身看着疯癫无状的皇后,往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圆凳上,皇后还在哭嚷不休。
她的歹毒蛇蝎、悲哀沉痛都在喋喋不休地吐露出来,徽予一击重重砸在手边的圆桌上,将指上的碧玺扳指一道砸的粉碎,正好划出一道撕裂的口子,血汩汩地奔涌出来。
他苦笑了两声,疾步上前扼住皇后的脖颈,皇后惊恐地停住,如一只无助的雏雀一样幼辜地盯着他,徽予用力掐住她:“痛吗?啊?当初朕的嫡子就是这样没的!彦儿没了,是报应,也是你造的孽—障!”他狠狠将她往后一推,皇后撞向床架,撞得床簌簌发颤,勾起的国色牡丹床幔随之震落下来垂委在地,无力而萧条。
徽予咬牙憋住气,头也不回地离去。
对外照旧是皇后称病,谁也不知道里面被撤空了人,新差派了两个宫娥伺候,夏宏势同两个容入了慎刑司,夏宏势在流水的刑具下将事吐得干净,而后三人密中杖毙,余者或发买或杖毙不一而同。韫姜伺机去查问当年苏、洛二人之事,不知竟未吐露此事,她左右思虑,还是命人将此事暗中添上一笔,换了宛陵、林初二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