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出的决堤情感,不知是悲凉,还是悲悯。2022尽管我与婉吟之间不算相交,甚至连和睦都够不上。可是听到她自尽时,震惊霎时就兜头兜脑地湮没了我。
因为宜睦公主的自尽,宫中如被巨石砸碎的平静湖面,顿时乱成一团。丰熙帝近来病疾加重,宫中之事都需由奕槿调协处理,一时间千头万绪。
奕槿心急如焚地携我漏夜入宫,我原本曼妙的新婚之夜也就此被宜睦的自尽冲撞得支离破碎。
现在状况突发,本来顺利的和亲又横生枝节。他与重臣在火烧眉毛之下,要尽快地商议应对之策。
当我匆匆地赶到凤仪宫时,凤仪宫中灯火通明,亦是乱糟糟的,宫女们来来往往地进出,像一锅煮沸后扑扑地冒着手忙脚乱泡沫的烂粥。其间在含芳殿的方位,隐约地夹杂着几声恸哭,听上去低沉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在沁凉的秋夜里揪得人心悸。
在皇后默许下,湛露姑姑得以从此在我身边,扶持我。现在她看我锁眉,只是默然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神色凝重。
夜间凉,湛露将一件粉霞色丝缎掐花对襟外裳披在我的肩上,我收拢了领口。冰凉的指尖触到下颚的肌肤,起了些微细小的颗粒。
我勉强朝着湛露一笑,迟迟才道:“姑姑……”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是欲言又止。
见我话结,湛露眉间郁结了一层薄薄的愁色,良久,趁着为我整理衣襟的罅隙,在我的耳边低低道:“颜颜,小心,小心……”
我颔首,闭眼只觉得纠葛的阴霾朝心中沉重地覆压下来,却是密云不雨。小心,小心,过分压抑的凤仪宫中,以湛露独特的敏感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所以在提醒我小心,小心。
采蓝与撷红两人亦是愔愔无言,谨慎地侍候着引我往皇后那里去。我驻足,望着含芳殿的方向,然后,转身,撇下众人,向含芳殿走去。
“主子。”采蓝惊叫了一声,急忙追上来低声劝阻道:“万万去不得,那里宜睦公主刚刚才殁了,而主子有喜事在身,万不可去……”她的声音小了下去,“那里晦气……万一……冲撞到主子……”
含芳殿中传出的恸哭声声萦绕在我的耳畔,那样的哭声像一双粗糙的手反复在我的心上摩擦。
我眯缝了眼,冷冷道:“让开。”
采蓝被我那时的气势一震,整个人几乎要软下去,她从未见我如此凛冽地说话。
我兀自径直走进含芳殿,原本悬挂在横梁门楣上喜庆的茜红连珠缣丝红绸,金线鸳鸯五彩攒金绕绒花球,万福万寿赤红横幅皆被卸下,触目满满地充溢着飘飘忽忽的白绫,任穿堂而过的风肆意地吹起又甩下。
几位守在含芳殿中的宫女对于我的突兀出现,甚是惊愕。尽管我身上披着颜色浅淡的外裳,但是一段绮艳的红茜纱裙角依然从丝缎掐花对襟外裳下流泻而出,宛若灿灿霞光。
我身上嫣红,与这里的苍白,格格不入。
采蓝与撷红低眉顺眼地跟在我身后,见到这般的情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死了。
心中有个声音默默道。我看着悬在中堂横梁上那段白绫,伶仃飘动,恍若一抹没有归宿的灵魂。她是穿着红茜纱的嫁衣上吊自尽的,那样的红色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红到刺人眼。
可是她死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偏偏选在我与奕槿的成婚之夜自尽。她难道是以这种决裂的方式在在抗议?还是她想证明什么?
我有些恍惚地向灯火幽明的内室走去,零星地点了几根白烛,连那烛光也是颓然萎靡的,婉吟的遗体现在还停置在含芳殿中。
“颜颜。”湛露一步上前挡下我,神色严肃地对我摇头。我回过神来,我这样贸然进来已是忌讳,是万万不可再接近灵堂了。
“姑姑。”含芳殿中逼仄的气息压迫得我难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
湛露的眼神深郁又内敛,黑得仿佛不见底的漩涡般,“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这里不可久留。”
当我要走出内室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见隐藏在幽暗中的一件物什,只是一眼,震惊夹着恐惧就隆隆地翻涌上来。
我几乎是冲出来,用力地扯下挂在横木的一幅画像,尽管刻意克制,紧紧抓住画轴的指尖还是不住地振颤。
“颜颜!”湛露不由失声低低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