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那位年轻少将的声音懒散,却带着一丝狠辣,“为合罕着想,也好让朝中上下放心。”
我看得清清楚楚,摩珂向耶历赫做出了一个决杀的手势,不由得心神一禀。
“翁戌真的多虑了。”耶历赫无不嘲讽地说道,“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长年因病住在宫外,能对朝政产生什么影响?”
“今年开春之际,合罕于朝堂上提出要遣部分牧民南下,尝试农耕。这……难道与她一点干系也没有?”摩珂不卑不亢地反诘,“万一宜睦公主心念故国,与胤人做出里外勾结牵制我北奴之事,祸起萧墙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耶历赫颇是不以为然,“摩珂你未免危言耸听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又长年病着。自顾尚且不暇。何来你说的那样通天的本事去勾结故国。”
摩珂笑得轻蔑,“能让合罕如此刮目相看的女子,怎么会仅仅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他的声音陡转铿锵坚定,“合罕,五年前你已经为她而误过一次,现在,万万不可以误了第二次!”
耶历赫的神情凝重,仅隔着一道珠帘,我可以感觉帘外的空气像是冰结般一点点僵硬下去。
“哈哈……”耶历赫笑意阴鸷,突然冷冷地抛出去一句,“绮娅的意思?莫非是绮娅容不下她,而不是你危言耸听出来的朝廷?”
“与绮娅无关。”摩珂的眉心搐动一下,“不过为着合罕着想,请合罕早作决定。那名胤朝女子,先不提她的容颜,但是她对合罕的影响太深,太大。微臣恐怕现在不痛下决心,将来养虺成蛇,必要成为大患。”
“不可能。”耶历赫一字一顿道:“孤不可能让别人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摩珂的笑中带出令人心悸的凉意,“这样的女子没了的确可惜,但是边境五年的太平,至少有她的一分功劳。”
被我用劲捏在手中的一颗珠子硌得手心的肌肤发痛,额头却是一阵针刺般的发冷。摩珂这话表面是在褒扬我和亲、安定边境之功,事实其间包藏的用意何其凉薄,他是在说,不必丝毫怜悯我,因为作为和亲公主,我的使用价值已经尽到。就算两国再次开战,把我杀了,血溅在城楼上祭旗,我也是死有所值的。
我忍不住自嘲:天下第一美人,嘉瑞公主,以惊世的容颜文思也才换来十年而已。我能撑过五年,也算是没有遗憾的。
“哗”的一声,我掠开眼前的珠帘,顿时满眼闪烁着微光的珠子跳动。
“宜睦参见翁戌大人。”在他们两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我婉娩地以胤朝的礼节向摩珂行礼,抬头看他时,一双清眸中盈满泠泠微刺的珠光。
摩珂看清我的容貌时,豪爽地笑了一声,根本不顾忌是在君王面前,说道:“名不虚传,公主。当初胡崇大人前往胤朝迎亲时,曾说和亲来得宜睦公主性情刚烈,不似一般软弱的胤朝女子,在帝都的见过几面后印象深刻。我等也是想着一睹芳容,不过可惜公主嫁到北奴后就缠绵病榻多年,都以为胡崇大人说得夸大了,胤朝的女人终究不过如此。但是今日得见公主天人之姿,也算是遂了旧日的一桩心愿。”
我听得他这样说,神色淡淡地说道:“中原女子论体质的确比不上北地的女子,当日是胡崇大人过奖了。”
耶历赫显然不想再与摩珂争执,漠然朝他挥手道:“好了,话既然已说完,你走吧。”
摩珂听后阔步走出,经过我时轻轻在我耳中送入一句,“难得这般的人,胤朝皇帝居然舍得?”
听闻这样的话,我的心头仿佛九天落下的焦雷滚过,将已经弥合的痂疮炸得皮开肉绽,旧伤撕开的一刹那淋淋的血流了出来。我笑得无声无息,我本以为五年过去,可以将前尘往事尽数忘记,但是,原来释怀真的太难。人可以淡忘,事可以淡忘,只是,斫伤在心中的那道痕迹难以磨灭。
“颜颜。”见我脸色异样苍白,耶历赫箭步冲过来将我揽入怀中,厉声喝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抬眸,正好对上他鹰目中充满敌意的光芒,我在广袖下暗自将手指捏紧。这种目光我真的太熟悉了,绮娅曾经也这样看过我,应该说,整个翁戌家族,除了芙娜对我毫无戒备,其他都对我怀有凛冽的敌意。
我靠在耶历赫怀中朝他莞尔一笑,那笑容多少有些虚浮,“我胤朝美人千千万万,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那么……”摩珂笑得玩味,“令妹就是这样的美人?”
摩珂今日是要执意将我最不堪的回忆挑出来,我感到心口有些发凉,“是,我的妹妹。”
“够了!”耶历赫断声喝道,眼中有一种阴郁迅速地漫延开来,“摩珂,你即刻离开繁逝!”
摩珂对耶历赫说话时,神色恢复一贯的尊敬,“刚才说的事,望合罕定要三思。”他将目光转向我,嫌恶中带着几分忌惮,“不可遗留后患。”
“摩珂。”耶历赫沉声说道,浅蓝色的瞳仁竟因怒气而透出一线深蓝,阴鸷之意却丝毫未减,他的手指松松地套在我的纤腕上,“孤再说一遍,孤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而且她现在身上还怀着孤的骨血。对你是这样说,就算你父亲貔貅将军亲自来进言,还是这样说,一个字也不会改!”
摩珂神色愤恨地告退,我此时感到身子一软,又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托住,回头看见耶历赫正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我忽然间从心底抽生出无助、悲凉之感,八百里云与月断绝,七千亩草与木凄迷。陌生的国度,远离生我养我的故国,茕茕孑立,四周却虎视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