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灵犀眼底一簇光亮如电飞掠,极快地瞥过我的面庞,仿佛想要说什么,到唇边却是氤氲成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而那刻,正好是奕槿走了进来,他应是听见了瑶妃刚刚的话,目光如廊下冰雕般冷沁沁地扫过瑶妃一眼,惊得瑶妃差点就捉不住手中的扇子,身子一僵,就要从椅子上直挺挺地跪倒下来。
而我再次看向他时,他的眼中依然还是温暖如许的融光,柔和地看向我。若不是旁侧的瑶妃还是战战兢兢,都让我疑心那是错觉了。
正好一日无事,奕槿就偕我一同出宫,前往公主府探视端雩。我们乘坐九龙盘空金舆辘辘地出了宣武门,天子依仗,浩浩荡荡,随行使臣、宫人分立两侧,持红罗销金龙纹方扇,鸾风赤方扇。一柄九龙曲柄黄盖伞随风高扬,另设有龙头幡,豹尾幡,绎引幡,羽葆幢,霓幢等,四十枝引障花及提灯八十,浓墨华彩,前后呼应。如此胜景,引来无数百姓围观,直要将街市围得棚挤不堪。
然而此时,与奕槿共乘的唯有我一人。隔着深绣垂帘,昕外面人声喧哗,抬头高高地瞻望着金舆,敬若神祗。我那时心神一错,这就是他要我一同面对的荣耀么?
公主府依傍林氏将军府而建,是当年丰熙先帝赐予爱女的府邸,其富丽堂皇,规格体制不输于皇宫。我们刚至时,林桁止将军己亲自率阖府上下人等,跪在门前接驾。却不见端雩身影,此举虽傲慢无礼,但奕槿为探视皇妹而来,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我看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大约三十余岁的年纪,身着青金石及朱紫色绣雄鹰展翅一品官袍,腰间束着蟒纹玉带,在一行人中愈加显得朗眉星目,气宇非凡,常年累月的军旅生涯,被风沙磨砺成麦黄色的面庞中透出坚毅之色。想来必是林桁止将军无疑,他是慧妃的兄长,也是我的表兄。
那时的我,意态清贵,笑容合宜地站在奕槿身侧。他是盛世君主,身边自然要有足可与他匹配,那拥有倾世殊色之容的女子。而我就是依附在他明黄龙袍上一枝至艳至美的娇花。我与林桁止虽是表亲,但眼下不是叙旧情的时候。林桁止看了笑倚君王侧的我一眼,眼底暗暗升起些奠名翻涌的情愫,匆匆低垂了头,吐字坚定铿锵地道:“臣参见皇上,参见宸妃娘娘。”
奕槿抬起右手,示意他免礼。众人俯首三呼“万岁”,一同入内时,他随意问起端雩。林桁止自从开始的一眼讷讷地盯了我良久,之后竞不敢再抬头看我。奕槿问起时,都是一味恭顺地垂首答话。
府上之人因是圣驾亲临,无不是提心吊胆地谨慎伺候着,万不敢有一个疏忽大意。进到厅堂,奕槿潇洒得轻撂龙袍下摆,在正中主位坐了,而我静静地坐在他身侧。一番推让后,林桁止坐在右下首的位置。奕槿与端雩虽是兄妹,但毕竟不好径直就到她房中去。彼此寒暄一阵后,就看见前面命了去传话的婢女,屏息凝神地进来,从容跪倒道:“回禀皇上,公主说身子乏力不想见。”
此话一出,堂上之人齐齐震惊,皇上亲临,端雩公主竟然能这般任性妄为,说不见就不见!林桁止此时额头上都有沁出汗来,正要开口劝说。
而奕槿却是“哈哈”大笑,朝我抚额道:“朕这位妹妹好大的架子,脾气一上来当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朕来都不许见,难道要太后亲自从阴山行宫过来,她才肯见么?”
“皇上,敬请见谅,公主她素来如此惯了,待臣下前去劝劝公主。”林桁止听见奕槿口中并无恼意,悬着的心也就略略放下了些。
前厅正说着话,紧接着又来了一名婢女,张口就道:“公主打发奴婢来问,宸妃娘娘到了没有,若是来了,请宸妃娘娘移步后舍与公主一见。”
我听闻端雩点名要见我.心中顿时疑惑,我同她只不过在太后跟前有过几面之缘,说实话毫无深交。为何她今日不肯见奕槿这位兄长,却是唯独非要见我。
奕槿却是仅是笑着拢一拢我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颜颜就替朕去看看她罢。”
我点头说好,奕槿命几个宫人跟随着我,他先留在前厅与林桁止谈些事情,也就让那名后来的婢女引着我朝端雩那里去了。
颜倾天下落尽琼花天不惜4
那名传话的婢女走在前面,恭谨地引着我往端雩的寝室而去。穿过朱漆金幕的画廊,转眼就到了四扇黑桐房门前。我走进去,房中铺着澄泥金地砖,平滑如镜,迎面就是通天落地的云母百卉朝牡丹插屏,四周是五寸来阔是雕花镂空,墙壁镶嵌着数盏水晶灯,绿釉狻猊香炉喷出萦纡袅袅,旁侧就是一副青玉双鱼罄。侧阁的垂拱花门前逶迤地悬着一幕南海珍珠帘。再往里,是有花梨雕并蒂莲花玻璃碧纱橱隔断,绕过后就是端雩所在的沉香大床,系着鲛绡宝罗帐。还有一色样式整齐的香梨木桌椅,衣柜,及梳妆台,上面放着织锦多格梳妆盒,和无数描金彩绘的匣子。
我心知端雩公主索喜阔绰,漫目扫视一眼,房里摆设真当是分毫都不输于宫廷。端雩公主是先帝与太后唯一嫡女,其身份尊崇不是普通嫔妃所出的公主可相较,自幼就是浸洇在无尽的富贵之中,我不禁想到当年先帝究竟有多宠爱这个小女儿。
“出去!全都滚出去!”正在这时,遽然里面传来一阵厉声叱责,“碰”,像是什么瓷器玉器之类磕碎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橐橐脚步声,十数名侍女皆是面色惨白,低低垂首踱步而出。
我想刚刚出声的应该就是端雩,鄢声音虽严厉,但后劲不足,想来她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我犹豫片刻,心想既然来了,就举步走进去。
甫一踏入,我对眼前的情形顿时略感惊愕,端雩公主歪着靠在六尺阔的沉香术床上,她此时着碧霞色落梅瓣寝衣,身后垫着五、六个鹅绒细羽的软枕,将脖颈托得高高,愈加凸显出纤细脖子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她看上去比以前消瘦些,两颊上颧骨如岩石突兀,一双眼睛却是大得有些骇人,我进去时冷不防撞见她圆瞪含怒的眼睛,心中微微惊惶。
垂首再看地上,真是一片狼藉,地上凌乱地散落着无数彩釉碎片,清水汨汨地朝四处流去,数枝新鲜花卉在地上颓然横斜,脆薄莹透的花瓣颓散无力地贴着地砖,还有原先置于榻上的青玉抱香枕,亦是被狠狠地掷在地上。
三、四名侍女还尚跪在地上,默默地拿着竹蔑畚箕收拾着,下手极其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动。
“滚!本公主叫你们滚难道没有听见!”端雩扬手就将一柄安枕用的紫玉如意,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冲着底下人尖声喝道,她怒意蓬盛的目光扫过我,“除了宸妃,其他人全部滚山去!”
侍女们个个噤若寒蝉,被端雩的威势吓住,皆是低低诺了就急忙碎步踱出房门去
此刻偌大的房中,只剩下我和端雩两人。侍女们出去时,轻轻地将湘竹帘子撩起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