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色平静到发沉,一根指甲压住的蝉珠有如檀木般的纹理致密,简捷地抛山一个字,“是。”此事是我所为,我也就不再遮掩,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琅嬛!”紫嫣齿间充斥着一口凉气,怒视我道;“当初高奕槿用樱若来要挟你跟奕析,难道你忘了么?而你现在居然也和他一样,耍这等卑鄙下作的手段!”
“挟持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稚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承认我这次的手段确实是卑鄙下作,但是……”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时候,对你不需要‘光明磊落’。”
紫嫣已经洞悉奕祈的真实身世,他并非龙种,而是嘉瑞公主与萧氏之人所生。当年嘉瑞公主为纾缓国难而远嫁北奴,丰熙帝为弥补对其妹的亏欠,故将他收为养子,视如己山,并冠以高姓。若是奕析是高氏之人也就罢了,但他偏偏是萧氏一脉,与皓儿有着不相上下的血统。若是此事公开,必将引起滔天哗然,而且风祗中人也不见得就会拥护皓儿,皓儿的皇位定然会受到质疑。紫嫣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对于潜埋在皇位周围的隐患,她处理的一贯手段,就是将其利落地剪除,对谁都不会例外。
我迎风而立,发髻上一枚金累丝碧吐风凰长簪垂下的流苏娓娓摇晃,摩掌着耳畔的肌肤。掩饰不住地,我是在害怕,真的在害怕,要是紫嫣和奕析真的走到那势如水火的一步,我夹在他们中间,又该如何自处,我断断然做不出伤害奕析的事,却又狠不下心背弃紫嫣。
如今,我尚没有十分把握,确定奕析是否有与紫嫣一竞之心,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紫嫣已是越来越容不下奕析,并且笃定决心,此次绝不再让他全身而退。否则,一位手握重权,偏居边境的皇叔,迟早会是这个冲龄登基的小皇帝的最大威胁。譬如说,前朝的定南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紫嫣她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因为在她看来,在此时放过韶王一马,无异于是纵虎归山留后患。
她现在根本动不了奕析分毫,按照我的推测,她定是要先以觐见新帝之名,诱奕析进帝都,进到她的势力范围之内,然后将他一举格杀。有些类似于当年吕后杀韩信的法子,众所周知,这明明是个圈套,却是其名由大过天,不得不来。
颜倾天下浮华若梦拟寒开4
紫嫣目光触到我疏离又坚决的面容,她的声色缓和些,犹然不遮掩咄咄之态,“琅嬛,我再问一遍,皓儿他究竟在哪里?”
“你怕什么?”我笑意宁和,白狐手抄的双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好歹都是皓儿的嫡母,难道还会伤他分毫么?”
紫嫣冷哼,她心中已明了我的言下之意,等到韶王安然山帝都之日,我就自会将皓儿交换于她。
此刻,紫嫣盯着我,盛怒之下,光泽幽深的眸心如有青碧色的磷火跃动,嗓音骤然变得尖细,尖得有些刺耳,“原来你这么帮着韶王,为了他不惜来如此算计我。但是……姐姐你想过没有,这是否值得!”
最后一句话她咬音极重,回响在冬末春初的寂静梅林中,惊破一树消融的冰雪。
我倏尔一震,被紫嫣冷辙的目光盯着,直觉得一股寒气如蛇顺着背脊渐渐地爬上来,却还是稳住心神,一字一顿地说道:“紫嫣,你不会同你争,他亦不会。”
“真的么?”紫嫣“嗤”地笑道,“姐姐怎么就能这样确定,韶王一点都没有争雄天下的野心?”
“是的,他不会。”我道。
“你就那么笃定?”听我说完这一句话,面前的女子骤然笑起来,原本眉目如画的五官,在展颜一笑间愈加盈盈灵动,清艳冶冶,眸子深得仿佛要将一切都吸进去,澄明黢黑中透着三分难以捉摸,“姐姐,韶王并不简单。相反的是,在我看来,他城府倒是深得很。”
“姐姐你记得么?当初诬陷韶王谋逆,灵犀,信王,及朝中的几位要员就是罪魁,如今他们都绳之以法。于韶王而言,往日在轩彰一朝所受的冤屈,都已经雪清,我自认也算是给他了一个交代。”紫嫣曼然移步,纤纤素手折下一段梅枝,梅已凋敝,唯有梢顶稀落的点缀着三四片梅瓣,早日鲜亮轻妩的玉黄色如今亦是蔫蔫,了无生机,却衬得她一取未经丝毫修饰的手,越发惊心动魄的洁白,而生在尖尖的指端上,一管管长葱般的指甲莹然有光,正慢悠悠地将梅瓣一片片撕扯下来。
“朝廷对韶王加恩若此,但是韶王又是如何回报的呢?眼下新帝继位,襄和朝初始,韶王作为皇叔,本应即刻撤兵,致力于镇守边境,以防外敌侵扰。韶王倒好,依旧屯兵景江,重戟严阵,窥测帝都,如此之举,说他并无野心,恐怕连三岁孩童都蒙混不过。”
紫嫣的唇际衔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心凝成的一簇光磨砺得犀利异常,在我冷静淡漠的面庞上逡巡着,企图寻找一丝细微的痕迹。
“这是其一,而其二,灵犀他们借定南王之事,以连坐之由陷害韶王,将他迫入绝境。这里面纵然是灵犀在作怪,但是韶王敢说他是完完全全的清白无辜么?首先是知情而不报,其次是私纳虎贲军,这难道还构不成一条罪名?”
我仅是漠然地看着她。
“韶王此番举兵起事,身为臣子而以下犯上,自古以来就被视作大不义,然而,天下人又怎么说呢?都遵是先皇不顾手足之情,逼之太甚,于母失孝,于弟失仁,而韶王就算起兵也是无可奈何。姐姐你看,韶王他轻轻松松地就收揽了天下人心,连朝中一千老臣也多数偏向于他,这种兵不血刃的好计谋,真是夸我也不得不佩服。”
“够了,紫嫣,我信任他的。”我轻蹙纤修的双眉,泠然道;“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对你已是一再忍让,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容许你对他的任意诋毁。”
“信任?有多信?能信到盲目盲从么?”紫嫣冷笑一声,锁住我的眸子连串地逼问道,两指间的玉管一错,生生将一瓣嫣香掐碎,薄施金粉的眼角弧线被刻意勾画得扬起,此刻映着她冷冽的眼波,竟流转出一线如刀锋般的夺目凌厉,挟着无坚不摧的锐利,直赢地砍在人心的深处。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么?当年你好端端地与韶王在一起,帝都中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但是后来,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回到高奕槿身边?又被带回帝都?”紫嫣语调幽幽地说道,“你那时身中剧毒,而且宿疾复发,最是不省人事的时候,你自己当然不知道发坐了什么事。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疑惑过没有,究竟是谁,是谁把你送到高奕槿那里的?”
听闻紫嫣气势追人的发问,我心底蓦地一颤,摇首道:“我不知道。”
“呵啊……”紫嫣美意清雅,化解了不少蕴在眉梢眼角的锋利,她朝我走近两步,徐徐柔曼地吐出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
紫嫣的眼眸清澈若冰,黑白分明,温软宝石般的瞳仁纯粹得无一丝瑕疵,刻意拖睦了声音,乖顺地覆在我耳边道:“如果当年送你到先帝那里的人,是韶王呢?”
她的口气并不是斩钉截铁的肯定,而是欲说半掩的试探,甚至还带着一点慵懒的商榷,然而这样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自拔的蛊惑。
“你……”我轻嗔。
紫嫣早料到如此,她根本就不给我回驳的机会,抢先一步道;“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跟韶王之间的关系迟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