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年过四旬,双下巴夹出一条褶皱,眼角爬上细纹,面容松弛。身上淡紫色直筒褙子,罩一件沙白细袄,笑的慈祥,牵住沈清兰的手,“大姐儿越发长开了,等闲了跟姊妹们玩去。我瞧着你家大姐儿气度,也只你养得出来,哪日我肚子里爬出来个这们娴静的姐儿,睡着也笑醒了。”
“就你取笑我罢了。”大夫人也牵着王姑娘月娴的手,上下打量,“我瞧着月娴这好模样,就喜欢的紧,哪日当我的女儿呢,怕不知如何疼爱呢。”
王夫人嫡子才十二岁,方才那话不过客套。大夫人的儿子沈望却已十七岁,这话相当的有暗示性,王夫人帕子按在嘴角,笑眯眯道:“若是真个有你当娘,那是我家月娴好福气。”
这话题当着姑娘家的面点到为止,大夫人转而跟王夫人聊起旁的话,沈清兰陪了会子,出门来。
芙蕖早候在厢房门外,忙迎上来低声道:“刚我去问了大少爷身边的瑞祥,大少爷先跟国公爷去安排了马车侍卫,回来老夫人叫去添了香油钱。后来被悟智大师请去下棋了。”
“悟智大师住在哪里打听清楚了吗?”沈清兰同样低声回道。
“就在大殿后面的厢房,大少爷过去两刻钟了。咱家大少爷时常来济远寺寻大师下棋,听瑞祥说,以前还败在大师手里,如今倒能跟大师不相上下。”
身为国公府的大少爷,自然全能,沈清兰笑了笑。随即想到前世,刘姨妈跟大夫人感情深,亲上加亲的事情乐意做。
沈清兰与张明翊的事情没结果,张家的嫡女张盼便嫁给了沈望做国公府宗妇。原先瞧着张盼恭俭仁厚、温柔可亲,嫁进沈家相处久了才发现。
张盼温柔是面上的,实际性格强势,面甜心苦,便是大夫人那样厉害的人物,最后也眼不见为静,任由她把着府里上下。这些还是次要,张盼进府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沈望性子温吞,不善处理内宅阴私事,即使有两个小妾,却也连一男半女也没生出来。沈清兰摇摇头,张盼再不能进国公府,为了大家好。
半山腰上的古刹安静仿佛得道的神佛,梵宇僧楼,苍松翠柏,小轩窗外的冬梅满树血红。厢房里檀香从三角金鼎缓缓升起,散开一室空幽。
悟智大师头上八道戒疤,胡须花白,身上披着大红的袈裟。眯眼沉吟片刻,落下一颗黑子,“有些日子没见沈施主上山,这棋之一道精进不少,老衲不敌了。”
“大师谦虚太过了,弟子平日读书研考,不过闲暇时候手谈一局,不敢班门弄斧。”沈望眉目清俊,唇红齿白,笑吟吟的模样温柔内敛,气度华贵。
悟智大师摇摇头,不置可否,笑道:“想来考期日近,沈施主这些日子发奋呢。国公爷许久不见,莫不是奉旨出了顺天府。”
沈望笑笑,“哪里,家父前些时候忙府里内闱,加之身上有些不好,走动的少了。也叫我跟大师问安,小子愚钝,一时忘了。”
两人边说话边下棋,一盏茶的功夫后,白棋吃了黑子大半,虽然注定败局悟智大师倒还有些欣喜,正打算认输。沈望身边的小厮瑞祥进来说大姑娘找来了。
沈望起身朝大师一拜,“今儿到此,下回再跟大师请教,万望手下留情。”
大师笑道:“可见是要为官的年纪,是你赢了老衲,还请指教呢。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为着点虚情,摆这些假把式很是不必。”
沈望脸上一红,“是小子杂念太重。”
“你们姑娘这会儿在哪里?出去告诉她,我马上出来。”
瑞祥抬头望了两人一眼,神色有些苦恼,“姑娘说是想求见悟智大师,叫小的进来通报一声。”
沈望面露诧异。
沈清兰的目光落在悟智大师的身上,只瞧他慈眉善目,一脸慈悲。沈清兰微微一笑,“见过大师。”
悟智大师却有些怔忪的模样,细细的瞧了瞧沈清兰的面色,语气有些神神叨叨,“这位姑娘跟我佛有缘,命理倒是奇特。”
沈清兰脸上一变,心头微紧,好歹稳住,“大哥去门外等等罢,妹妹有话请教大师。”
悟智在院中的小厅里盘腿坐下,也不问沈清兰所为何事,微阖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沈清兰蹲身一福,目光放出去,绵延一片隐蔽在浓重雾气中的群山倒映进眼底,“大师,你信来世今生吗?”
语气飘渺,一如此刻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涯的云山轻雾,悟智大师浑浊的眼睛沉寂仿佛千年的深潭,“相由心生,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沈清兰眼睛微亮,“有,我相信有。”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否则她的重生怎么解释。
悟智大师微叹口气,“有时候一叶障目,你看见的或许不过沧海一栗。跳出魔障,你会找到事情的本源。”
大师不愧是大师,寻常人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沈清兰不纠结这个问题,她很固执,“大师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人有没有来世今生?”
“我自然还是那句话,你认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沈清兰淡淡的笑,“看来大师不相信我。”顿了顿,道:“大师要不要跟我做个赌?我会证明有的人神命天授,她有前世今生。”
跟老夫人在厢房坐了没一会儿,孟玉拆出门,先去孟长贤夫妻两牌位前上了香,添了香油钱。出门去求了几道护身符,白露翻来覆去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