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狗身上的冒渐渐短了一指,那双三角形的小耳朵也露了出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贴着段三郎的脚跟又撒起娇,对着段三郎含着的牛肉直流口水。
段三郎挑眉,“想吃?没你的份!”
“汪汪!”
“你叫,明天本少爷就把你给炖了。”
“汪呜!”
“知道害怕了就好,算你识相。”
“汪汪汪!”
杜三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白狗偏头看它,造型清爽,狗也可爱翻倍。杜三思耐不住手痒,伸手摸摸它的脑壳,抬头看向段三郎。
段衙内还在修剪尾巴,马尾倾斜,缚膊缠着袖子,紧束的活结留下巴掌长的布条在臂弯下若隐若现,少年素以狷狂狡猾的面上不知何时起带上了近乎可称为天真的笑意。
这才是十七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杜三思想起自己十七岁的同学,都还是高中生呢,每天拿着本英语书埋头苦背,下了课又带着篮球一起疯,成群结队,年轻光鲜。
她也曾幻想过跟那样的校草待在一起,但她太普通了,从来都只是远远看着,从没想过自己有天身边也会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少年。
“行了,果然好看多了,本少爷的手艺——”
声音戛然而止,段三郎抬头,对上杜三思的笑。
单纯寒意的笑,不掺杂半点看不明白的其它意思,不是喜出望外而激动,不是如愿以偿而感动,就只是最云淡风轻、恬静舒适的笑。
好像人生都满足了。
时间为之转瞬定格。
段三郎也糊涂了瞬息,他知道杜三思是因为自己在笑,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她笑得这么柔和。
他还没想明白,小白“汪”的一声打破了暂时的、恬淡的气氛,杜三思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举起酒杯。
“呐,最后一点了,喝了吧。喝完了,我们去洗漱,洗漱完睡觉。”
段三郎下意识张开嘴,才开口,杜三思就自顾自将酒杯凑上来,那手心的药味也冲进了段三郎的鼻子里。
这药味简直比辣椒水还要醒神,段三郎好像在刹那间被从某种温暖包裹的秘境里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突然想起,自己愿意来三娘酒馆的原因。
因为张大、王婶,因为有人已经盯上了杜三思,因为自己连累了她,因为……因为杜三思被她带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
酒水饮尽,杜三思将狗毛给收了起来,然后问段三郎,“你先去洗漱还是我?”
卫生间就一个,他们得分个前后。
段三郎撑着下巴,心里忽然有些不悦,却又不想让杜三思看出,扯了下嘴角,言简意赅,“你。”
杜三思点点头,将串联厨房跟卫生间的竹筒盖子打开,羊囊吸了下竹筒一般,热水就从另一边流了过来。
段三郎第一次用的时候还露出了小小的惊讶,杜三思想到这里就笑。
她现在想到段三郎,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忽地,杜三思想起忘了把小白狗带进狗窝,她关了水出去一瞧,却在门口顿住了。
小白狗还在店中,可三娘酒馆的门吱呀洞开,发出喑哑绵长的呻吟。
段三郎消失不见,只有含霜的冷空气吹动木门,带着空荡寥落的气息。
笑容渐渐敛去。
杜三思抿着下唇,将小白放进狗窝,顺便开门看看三个孩子。
那桌面上还摆着三套纸笔,摆得纷乱,杜三思替他们整理了一下,看见上面用三种大同小异的字体写着扭扭曲曲的一行字,取自《孟子·齐桓晋文之事》。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