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了鬼了!
帐篷外,欢声笑语。帐篷内尴尬蔓延。
中年商人含笑,以一种送新郎新娘入洞房的姿态送两人进了帐篷之后,杜三思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她呆坐在帐篷里被铺得最厚最暖的褥子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神识走空的状态,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左手还被人塞了一个鸡腿。
而给她塞了鸡腿的、桀骜不驯的少年正默不作声地替她揉按脚踝红肿,全然看不出半个时辰之前的冰冷无情。
杜三思有点醉了。
为了赶路,酒囊里的酒她喝了一半有余,如今后劲终于上头,以致于她竟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看着段三郎的手指在自己右脚上摩挲,脚丫不安分地翘了翘。
脚指甲戳中段三郎的掌心,那刚好窝在掌心的脚后跟蹭了蹭,带起一阵酥麻,“你怎么不说话?”
她有点哽咽,“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你又想赶我走了?我告诉你,没门!”
段三郎掌心灼热,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下使力,将乱动的脚给按住,“两只鸡腿还堵不住你的嘴,吃饱了?”
“谁吃饱了撑的!”杜三思愠怒。
“……”段三郎无语,将旁边的厚毛毯子扯过来给她盖上,将小腿捂得严严实实,手却没移开,而是就撑在她两边,躬身凝视着她,“喝醉了?”
杜三思一意跟他唱反调,“你才喝醉了,你全家都喝醉了!”
看来是喝醉了。
段三郎沉默看她神志不清,并不打算跟她掰扯这些无聊的事,耐心地放软了声音,“今天走了一天,好好休息。”
休息好了,他们再来谈谈他被卖了的事情。
但其实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但杜三思此刻正跟惊弓之鸟一样,哪里会让她离开,还念着段三郎说要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去处,保不齐就是这个商队,豁然弹起,鸡腿不要了,酒囊也丢了,一把将段三郎才要抬起的两只手给按住了。
“不准走!”
小白兔虽然平时都挺怂,可有的时候嘴巴就是厉害,爱凶人。
段三郎还没忘记初见时杜三思脱口而出那句“抖你妹”,不禁嘴角一抽,索性往褥子上一坐,沉了口气。
“真是越来越粘人了,”段三郎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率先妥协,“你不让我走,那你想干什么?”
杜三思被问蒙了,她还能干什么?不就是不让人走吗?
“我的意思是,”段三郎见她惶惑不安,坐近两分,低声又道,“你要我干什么?陪你睡觉?聊天?还是……你打算一晚上都睁着眼盯着我?”
不是他说大话,他如果真的要离开,今天起码有上百个机会彻底消失在杜三思面前,之所以特意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为了让杜三思对他失望,到了安全的地方,大家和平分手。
可他没有想到,小白兔居然这般坚韧,竟然还真的一句抱怨都没有跟了他一路!
当然,他方才才发现,小白兔也不是没有怨气,而是积累着怨气蓄势喷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段三郎还发现,自己居然生不了气。
他同杜三思对视若久,终于,些微迷醉的小白兔后知后觉地露出慌色,手指慢慢松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眼见着就要往下掉。
唉。
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不赶你走了,”段三郎正色道,“但如今我势单力薄,前途未知,追兵重重,恐怕未必能够走出这片连绵山脉,你跟着我,只会越来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