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外戚坐大,所以皇后才没有儿子?也正因为皇后没有儿子,所以皇帝才会对养在她膝下的司马岳特别放纵,却根本没有让皇后母凭子贵?
一个真正疼爱儿子的父亲,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声名狼藉吗?
段三郎瞳孔微缩,总觉得自己像是把握住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有些不敢相信。
周庆原也没他想得这么多,但段三郎一提,周庆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这一思考,就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皇帝若并不是真心爱护司马岳,那司马岳这么多年的宠爱放纵……难道是皇帝在故意捧杀自己的儿子?
这……这未免有些太凉薄寡情了些,叫人不寒而栗。
“不,不对!”周庆不愿相信,吸了口冬日的冷风,讪笑道:“陛下若真如此,皇后看不出来,难道连丞相都看不出来吗?”
也是,一朝之丞相,下领朝臣,上伺天子,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是在皇帝卧榻边缘走钢丝,何等危险?
慕容然若是连皇帝对司马岳的真心假意都看不出俩,那这丞相早就该废了。
这样想着,段三郎的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但抬头同周庆一对视,彼此眼中又总藏了些讳莫如深。
皇后无子,皇后无子啊。
既然无子,为了慕家的辉煌与延续,为了权势在握、掌控生杀大权,那司马岳就是他们唯一扶持的选择……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段三郎敛神,至少现在看来,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皇帝对司马岳的偏爱依旧明显。
况且,司马长风一眼看透自己跟羽林卫合作的事,绝不是那等蠢笨之人。
凭他的能力,他需要顾忌外戚吗?
军权在羽林卫禁军手中,二皇子司马朗领兵在外,二十万大军横扫蛮夷,朝中文臣武将尔虞我诈却始终维持在一个控制好的平衡之上,慕容然的确是外戚,还是身份贵重的外戚……但司马长风若要解决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若真是慈父之心,事情就难办了。若不是……
段三郎冷静下来,又问道:“司马岳的生母是何人,你可知道?”
周庆摸了下,意味深长道:“殿下,西晋皇室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皇子出生后是不会养在生母膝下的。司马岳的生母当初只是一小良人,是没有资格培养皇子的。后来司马岳养在皇后膝下,其母竟然自戕,陛下震怒不已,险些将司马岳的生母一族逐出关外。”
段三郎:“……”他知道这条规定,就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左右皇子。
他无法说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好,因为这的确帮助西晋诸代皇子维护住了皇室威严,而西晋的后宫干政之事也的确很少,无论是如今的太子、天子,或是曾经的先皇都是一般的雄才大略。
认真说来,太子司马青幼时还在母亲膝下养了数年,也算是皇帝早年对太子的偏宠了。
可司马青一长大,皇帝就收回了所有的偏宠,对他一发严格,对司马岳反倒听之任之。
段三郎灵光一闪,然而未及细究,又忍不住去想司马岳的事情。
以周庆的说法,司马岳确是出生不久后就被抱给了皇后,所以皇帝对司马岳的偏爱,当不是因为他的生母。
只有找到司马长风对司马岳的关注究竟从何而来,毁了这长久经营,才能找到真正能够将司马岳一击而溃。
他沉默良久,忽然再问:“父皇是从何时对司马岳格外看重的?”
周庆回忆良久,摇头道:“这末将不清楚,但想必寒剑应该知道得更多。殿下若想知道,我去问问便是。”
段三郎点头,周庆立刻去找了寒剑。
段三郎在人少处遥看云袖山川,能见寺庙之外百姓争相往里看。
寺外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寺中来,寺中的人却时时刻刻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想往外跑的宫女太监年年都在出宫日时垂泪涕泣,跑不出去的不是往上爬,陷入勾心斗角的泥潭、虚伪做作的地狱,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段三郎看了一会儿,蓦地嗤笑,一转身,却见白泥墙头的边缘,绑满红绸的粗壮黄果树下站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