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目光微变,不动声色地低头凝视着段三郎,良久,伸出手,取了他头上那象征身份与辉煌的发冠。
如瀑青丝散落,掩住了那张艳绝的脸。
“……算了,你说得也对,不过就是去请个安,她也不能把我们吃了,不必去请陛下了。”
她怎么忘了,她的三郎立足在宫中就已经疲惫不堪,声声父皇其如梦魇,何必叫他再多负累。
段三郎没说话,但抱着杜三思的胳膊却用力了些。杜三思没有挣扎,顺势坐在他膝盖上。
“给我唱首歌吧。”段三郎在他耳边说话,年轻的面上带着难以磨灭的困顿,“什么都好,娘子,我好累啊。”
杜三思没有拒绝,她抬头看着云泽宫的雕梁,缓缓开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次日出宫之前,宣华特地来送了他们一程。
小团子叽叽喳喳没说得几句,只是带来了刘贵妃的嘱托,叫他们见过皇帝之后直接出宫便是,皇后病重,见不见都无妨。
两人听了,却仍旧还是去拜别了一遭。
段三郎已经是司马三郎,字霁云,天子血脉,西晋宸王,他的身份注定让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行差踏错都会在有心人眼中无限放大。
皇帝未曾下令,他们就不能在出宫这一日失了基本的体统。
宫门一开,文武百官上朝,段三郎与杜三思也都站在了麒麟宫外。
他们特意挑了个大早,司马长风毫无意外,他静静看了两人一会儿,才道:“出宫立了府,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宸王,宫外不比宫内,做事说话不可莽撞冲动。至于一应所需,朕会让人送去……去跟皇后拜别吧。”
虽大家都在同一座城市,但宫内与宫外却是两个天地,就如同少女出阁另立门户,家中长辈兄弟都不能如以往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段三郎从此之后就是宸王,是宸王府的主人。
杜三思跟段三郎来到椒房殿,笑吟吟的齐嬷嬷将两人带进内殿,那刺鼻的药味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齐嬷嬷有些尴尬,低声笑笑,道:“宸王殿下,杜姑娘,皇后就在里面等着两位呢。”
昨日祭天场上,众目睽睽,皇后被两人几句冷言气得情绪失控,回到皇宫依旧心气不顺,至夜还传唤了太医,清早却又听见外面传话说司马岳与丞相起了冲突……
虽说是司马岳自作自受,但最终沦为撒气的人却是段三郎。
但她又不能明着针对段三郎,最后受难的自然是陪着段三郎的杜三思。
方一进去,两人就同皇后那张蜡黄的脸对上,一脸病容,目光却跟毒针一样恨不得在两人身上扎几百个孔。
杜三思低头收下巴,紧紧站在段三郎身边,反正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是了。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客气了,”皇后淡淡一笑,声音毫无起伏,“本宫这身子本就体弱,又常被些不失礼数的东西气着,想要千岁怕是很难了。”
她施施然笑着,并没有让人起来的意思。
杜三思早有准备,虽有些紧张,却并不恐惧,仍旧淡淡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女以为,人只要行得正做得直,便是鬼神在前,亦能无所畏惧。”
反之,心里龌龊干过坏事的人,半夜就要小心鬼敲门了。
皇后冷冷一笑,“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