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阴影中,苍白的脸上掩着墙壁洒下的阴影,又青又黑,嘴角紧抿,双目赤红,活像一只站在角落里窥视人间的阴鬼!
张嬷嬷吓得大叫一声,而后才发现,那竟然是段三郎。
“王、王爷?!”张嬷嬷倒吸口凉气,“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
她见段三郎情绪不对,整个人都阴沉可怕,目光里似乎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煞气凛然,跟方才出去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顿时惊疑。
听说东宫送信过来了,难道太子因为什么事叱骂了他不成?
张嬷嬷心惊胆战,不敢动弹。
许久,段三郎靠着墙壁的身体动了动,像雕像突然有了生命力,哑声问:“三思还在酿酒吗?”
张嬷嬷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妄言,遂恭敬道:“回王爷,姑娘前些日子每日每夜的酿酒,怕是乏了,而今在里面吃东西,并不曾开酒房呢。”
“是么,”段三郎深深地闭上眼,肩上好似压着什么大石似的,面沉似水,“她上次……忙活了一个月,也是该休息了,你试过她酿的酒吗?我是说,消愁。”
张嬷嬷道:“回王爷,姑娘的酒我们都是试过的,这消愁酒虽说味道比以往次了点,但其养生补气的效果极好,奴婢房中也有一瓶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姑娘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只说不好,等这段时间休息过了,再改良了方子,还要另酿一份。”
对酿酒之事,杜三思的认真的确让人敬佩,张嬷嬷日日看着都怕她走火入魔。
段三郎哑然失笑,凤眸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纱,不真不切。
“酿酒,她的确喜欢酿酒,还喜欢当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板娘……她家中便是酿酒发家,她酿出第一杯好酒,我也是头一个品尝的,却为了我……被困在这里了。”
张嬷嬷满头雾水地听着,不明所以道:“王爷这话奴婢听不明白,但奴婢知道,能在王爷身边,姑娘一定是很开心的。”
段三郎笑了两声,可这笑还不如不笑,总给人一种沉痛伤感的错觉。
张嬷嬷听得诡异,忍不住抬头,却发现段三郎扶额失笑,笑声嘶哑得不行。
“……好好照顾她,”少顷,段三郎放下手,神色却又如常,抬头看着墙上青砖黛瓦,自清幽处爬出来的树藤,带着春意萌芽,开出一朵早春的小花,“别让她累着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角落。
张嬷嬷莫名,心想莫不是段三郎突然心疼起杜三思来了?也看出了杜三思消瘦好多?
年轻男女,能够如此体贴的也不多了。
张嬷嬷含笑,念着春猎要收拾的东西,“怕是还得去裁定一套骑装,姑娘到时候肯定也要上马狩猎的……”
一阵风吹来,嫩绿色的树叶随风而动,墙上的爬藤人性化地点了下头,似在叹息。
过路的四角石座灯上却飘过一片暗黄的树叶,还残留着去岁寒冬的凛冽,随风飞上了天空。
一墙之隔的后面,酒香四溢,杜三思在桃花树下自斟自饮,面色微红,不刻,却又忍不住看着酒杯中的琥珀之色,长长叹息。
转眼,春猎那日到了。
宫里发话,几个王爷公主并皇子外使都要前往猎宫,羽林卫早就封、锁了长街,禁军鸣锣开道,太监宫女举各色礼制器皿仪态万千地带路。
天子御撵,皇后凤撵,皇贵妃宝撵依次在前,东宫司马青三皇子司马岳、平王司马泰、宸王司马霁云、离王司马林,公主宣罗、宣华,国舅、丞相等人在后。
其下四品以上朝臣,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里出来,沿途人数渐多,却始终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