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慕容,病体缠绵近二十年,临终前终于有了一段精神焕发的日子。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段三郎不动声色,帐子里司马岳还握着皇后手掌,情真意切的伤心着,皇后也不知还听不听得见、看不看得清,她的眼中早已模糊,泪水划过脸颊,那瞬间苍老的面容越发显得颓败凋零。
段三郎没有丝毫心软,因为他已经知道,当初在临安刺杀自己的那些人,其实都是皇后的主意。
面对一个除自己而后快的人,他为什么要心软?
司马青面上沉重,说是悲恸言过其实,但难免要露出些伤怀,他才能够保有一个孝名。
他是太子,太子必须是个孝子。
“母后……”见皇后似乎想说些什么,司马岳不禁上前,惆怅地看着面前衰老的妇人。
他幼时便是在这妇人手里养大,这妇人对他格外严厉,却教他怎么获得父皇的宠爱,她严厉,却从头到尾都是在为自己谋划。
司马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本以为皇后死去的时候,自己的头上就少了一座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大山,或许会开心。
但事到临头,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
皇后泪眼模糊,她用力拽着司马岳的手,嘴唇颤动,“我的儿……儿……”
我的儿。
她从头到尾也就只有这一句话,似乎除了这个之外,她就再也没有别的遗憾了。
段三郎挑了挑眉,皇后的慈母之心其实跟皇帝一样偏颇,但这偏颇直到现在才变得光明正大。
司马青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怀念曾经跟皇后相处过的一些画面,但那些画面恐怕早就已经模糊。
“我的儿啊……”
皇后声音忽地带上了哭腔,只是不知为何,那哭声中依稀竟掺杂了几分怨愤。
段三郎皱眉,这个皇后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让他们说话吧,”司马青忽然道,“这里没有你我的事了。”
“嗯。”段三郎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两人来到皇帝身边,段三郎目光一扫,顿了顿。他知道司马长风对皇后是相敬如宾,但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宠爱,但能够在人之将死的时候还一如既往地吃酒,就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他古怪地瞪着那杯酒,忽地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道:“这酒……”
“皇后宫里的,”司马长风面无表情地叹道,“朕念皇后多年主持中宫,慈惠祥和,母仪天下,唯以此酒怀念于她了。”
段三郎:“……”人还没死你怀念个鬼啊?!
不对,这酒啊!
他僵着脖子看向司马青,司马青目光微沉,但脸上却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凝视着那帐中的二人。
难道问题不出在酒上?还是这些酒都被换过了?
段三郎若有所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
司马长风边饮酒边听着帐中的抽泣低语,眼神悠远深长,不知在想些什么。段三郎细细观察他的状态,着实看不出半分伤感,反而有些异样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变得松懈了很多。
皇后的死,难道会让他感到轻松?
那这就不仅仅是不宠爱,而应该说是恨了吧?
段三郎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他对这宫闱中的事情知之甚少,唯一能够确定的也只是皇后逝去之后,这中宫之位必将落在刘皇贵妃的头上。
忽地,司马长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目光一瞥。
段三郎自然而然地抬头,看房梁上的雕刻。
司马长风轻声一嗤,段三郎诧异地看过去,却见他的父皇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