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送殡之日,镇国公、理国公、治国公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西北未归也不曾得来,这六家与宁荣二家,便是当日所称“八公”。南安郡王、西宁郡王等四王亲自前或派了子弟前来送殡,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走不多时,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东平王府、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的祭棚依次排列,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名唤水溶。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去报与贾珍。
贾珍急命前面驻扎,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侍卫打起轿帘,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
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
水溶嘴角抿笑,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宝而诞者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想今日是来的,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听说,忙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
贾宝玉素日就曾听得父兄亲友人等说闲话时,赞水溶是个贤王,虽未弱冠,却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会,今见反来叫他,自是欢喜。一面走,一面早瞥见那水溶坐在轿内,好个仪表人材,翩翩风雅,有霁月之风光。
近看之下,只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ネ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气质美如兰,皎光若春风,贾宝玉痴了小半日,心中暗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若是能与之耳鬓交接,就是少了十年阳寿亦是愿意,即便就是立刻死去也无憾了。”
贾宝玉稳了稳心神,连忙上前参见。
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只见贾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端是生的冰清玉润,赏心悦目。
水溶眼中化过一道深意,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
水溶挽着贾宝玉的手问道:“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可否一观。”
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
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嘴角含笑问道:“灵验否”
贾政忙恭敬的答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
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贾宝玉一一的答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赞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蕃郡余祯,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
水溶置之一笑,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竟无敬贺之物,此是前日圣上亲赐,香念珠一串,乃是西域王进宫朝贺礼品,权为贺敬之礼。”
贾宝玉也关注水溶口中的西域王什么的,只顾盯着水溶那白皙的手指,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修长如玉的手指要是长在秦钟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面上微微一红,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辞别水溶。
水溶婆娑着光洁的下颌,抿唇浅笑,目视着随着浩浩荡荡队伍北上的一辆马车后边搭着鞍笼的白色马匹。水溶侧过身体,漫不经心对着身边的长府官说道“哎呀,本王一不小心忘记了圣上嘱咐的事情了,你前去将西北大军班师回朝的喜事告诉贾府,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人总不能活在悲伤中,冲冲喜气也好。”
长府官应了声,欲翻身上马追去,水溶遥手一指说道“你骑这匹马去。”
长府官看了看水溶手指那匹瘦弱不堪,不堪负重的老马,不敢多置一词,上前牵着老马,瞥了几眼,生怕压坏了老马,只得牵着老马慢慢行走。
水溶踏进轿中,回府而去。
贾府送殡到晌午大错时方散尽了只有几个亲戚是至近的,等做过三日安灵道场方去。
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凤姐住着,在馒头庵下榻。王夫人无法,只得交与凤姐便与邢夫人回去向贾母回报一路见闻。
一日无话,次日贾母王夫人便打发了人来看宝玉,又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