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喜爱季云芙,可孝字当头,子孙延绵与家族存续的重担像一座巍然大山重重压在他弯曲的脊骨上,他难以呼吸,说不出一句驳斥母亲的话。
一股森然的冷意如秋末的哀风般从他尾椎一路袭入后脑。
枯黄的秋叶一碰即碎,无声宣告着他曾对季云芙许下的山盟海誓,裂开一道狼狈的口子。
他再无法,履行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凡夫俗子尔。
裴燃这般轻嗤一声。不过如此。
他无颜去见季云芙。
仰面将荷包盖在脸上的那一瞬,他想。
那日阿云将荷包递给他时,曾说不让他看,看了便不灵了。
他不信。
今日再看,只觉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万般因果,皆是他的报应。
*
坊间传闻,裴燃与周子瑜二人将在来年春日完婚。
然而,这条消息传到季云芙耳朵里才过去十日,裴家夫人余氏,便亲自找上了季云芙。
对方一言不发,拽着季云芙的手就要当众下跪。
近来外出,谢九每日都随行左右,这才及时拦住余氏。
再看余氏,季云芙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逼迫裴燃,裴燃还需忍着她。
可她季云芙为何要纵她?
她摆手示意谢九不必阻拦,就站在回春堂临街的大门处,不躲不避,扬声道:“余夫人想跪便让她跪,非亲非故,何必去管。”
话落,她也不管余氏脸色如何,径直越过人往外走。
见状,余氏这下终于急了,再不敢使那些下作手段,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放低姿态去求季云芙,“季姑娘,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同你说一句话,成不成?”
季云芙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走,准备上马车回府。
余氏见她不为所动,又搬出裴燃母亲的身份威胁她。
闻言,季云芙忽地停下脚步,目光极冷,“余夫人,你也说了,你是裴燃的母亲,你我非亲非故,所以你威胁不到我。”
余氏未曾料到季云芙竟如此油盐不进,按她所想,应是裴燃与周子瑜有了肌肤之亲,裴燃主动提出负责,向周家提亲,而季云芙一个孤女唯有认命,求着裴燃将她一并娶进家门。做一房妾室已是便宜了她,难不成她还真要因着裴燃另娶正妻就不嫁了?不嫁裴燃,她还能嫁谁?
可为何眼下一切都事与愿违?
裴燃是答应了娶周子瑜,可他连日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怕是没等到府中办红事,倒要先办上白事。
那季云芙更是不可理喻,她有意给对方台阶下,又是往谢府递帖子,又是托人捎信,已从最初纳她为妾,退让到可以平妻的身份让她与周家大小姐一同进府,她还有何不满意?
若说今日之前余氏还觉得季云芙是在故意拿姿态,可方才一见,对上那双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她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
所以余氏才会出此下策,憋出见面下跪那一招,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见对方就要登上谢府的马车,余氏是真的慌了,当即哭出了声,“季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可燃儿是无辜的,今日你若不去救他,他就没命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