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衎转着眼睛将这间书房来回打量,觉得和印象里变化不大。面对父亲的提问,他只是摇了摇头。
“你的事情,”张父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不管。但是张翀的事情,我要管。”张泰兵成功唤回了儿子的注意力。“他吸冰毒,是不是你带的!”
素来镇静安定的张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像氢气球爆炸一样碎开了。谁也料不到他会因为一句话起如此大的反应,他抓起身边一人多高的挂衣架,然后狠狠把这座木架子砸到了张泰兵面前的写字台上。
惊人的一声巨响,以致房门外的另外三人都为之悚然。张翀最先推门进来。张衎转头看他:“你告诉他,是我叫你溜冰的么。”他刚说完,就被猛然站起探过身来的父亲在同一边脸上狠狠抽了两巴掌。“你混蛋!”张泰兵简直气得胸口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衎气势汹汹抓起挂衣架的时候,他几乎心生恐惧,以为这逆子要砸死自己。
张衎陡然挨了这两掌,也怒不可遏,握拳在桌上猛地一敲,瞪着眼睛看从写字台后面绕过来的父亲。张翀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抱住了张衎,以防他对爸爸做出反击。张泰兵接受小儿子这份好意,当下对着张衎拳打脚踢。张衎不能打老子,打打张翀还是顺手,揪着他的头发揍他的脸。父子三人闹成一团,急得保姆把求救电话打到了楼下保安。
这场斗殴在警察到来之前收场,看着冥顽不灵的张衎,张泰兵觉得很心寒。张衎皮厚心黑,自己打他半天他没有好歹,张翀则被他打得鼻血长流,鼻子都差点歪了。
“他是你弟弟。”张父告诉大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张衎毫不退让。“你是我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们的父子关系如同一个角,曾从同一个顶点出发,而开始奔走在两条不同方向的射线里。从此越离越远,思维再不相交。
张泰兵并不动容。“你知道我是你爸?那你怎么对你弟的,你眼里有我吗?”
“你眼里有我,我就有你;你眼里没有我,我也没有你。”说这样一句话,张衎几乎感觉到屈辱,有点向父亲投降和讨爱的意思,还当着张翀的面。如果不是情不自禁,他绝对会把这句话吃回去。
不过他爸爸却不能理解。“混蛋东西,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给张翀道歉,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会好好对他。”他心底里还是希望两个儿子和睦相处,就像他们很小的时候那样。可是后来,张衎就变了,自己坏就算了,还总算计弟弟。张泰兵知道,张翀也不算好孩子,可是他的本质还是很好的,不像张衎,骨子里坏了,已经没药可救了。
果然,张衎看向张翀:“你要我给你道歉吗?”
张翀警惕地看着他。
小钻石缩在屋角的小沙发上,瑟缩地团成了一个球。
张衎朝张翀微微一笑:“我会去戒毒所看你的。”说完这句话,他终于真正示威似得看向父亲,后者被他气得头上冒烟,但不敢轻举妄动。在这间只有家庭关系的房间里,权力、财富和地位都没有意义。他对张衎无计可施。
所以张衎几乎耀武扬威地走过去回收了小钻石,然后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那套公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溃败得惨不忍睹,一败涂地。
他不想这样。他知道他父亲也不想这样。只不过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他想要他的父亲,想要儿时曾经存在过的那种关系。想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他,想爬在他身上抓他的耳朵,想踩他的大船鞋玩,想吃他夏天给自己凉好的白开水,和他口袋里一毛五分硬币换来的雪糕棒冰。
张衎自己都知道很可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张衎的母亲是自杀而死的,而现在,他也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种钱
没有任何让他高兴的事情。他一路负气地活到现在,无非是想求点真诚的关心和爱护,幻想着有一天父子间能冰释前嫌。可是现在不可能了,张翀的愚蠢毁了这一切。原本就是他破坏的,他染上毒品,也是咎由自取。就让他们去父慈子孝好了。
张衎打车到了人民大桥。桥下是滚滚的江水。这里是本市著名的自杀胜地,所以有时候还会有热心的老人守桥待跳桥者。不过今天,张衎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类似的身影。张衎贴着栏杆俯身往下望,冬天是枯水期,跳下去也可能不死,当然死的可能性更大。
张衎知道自己不怕死。可是当面对这一江浑水的时候,他又怀疑是否有这个必要。活着没意思,就必须要死吗?
小钻石在他外套后面的兜帽里。张衎把它取出来,拢在两只手掌中间。小钻石被江风吹得一哆嗦,张开猫嘴想叫唤,结果先吃了一口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张衎背过身靠在大桥的栏杆上,把小钻石放进外套里面取暖。这时候,他想到了宋云村。他把手上的戒指凑到小钻石鼻子前,小钻石立刻好奇地舔了两口。张衎决定,在宋云村彻底康复之前,不死了。
他虽然没有了希望,但还有责任。
春节前夕,在小钻石养出了一点肉后,张衎带它去做了节育手术。小钻石是一只小母猫,所以受的伤害很大,趴在窝里一整天都不怎么动弹。张衎也陷入半冬眠的状态,轻易不再出门。两人一猫,在同一栋别墅里,日子过得非常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