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陈母克制住了情绪,尤优看她一耸一耸的肩膀慢慢不再起伏,出声问道:“你说陈佳梦的重度抑郁症是高二得的?”
陈母点点头:“是的,准确说是高二确诊的,其实孩子从初三转学后没多久就开始变了,只是我和她爸爸认为她只是青春期叛逆,有些脱离我们为她安排好的轨迹,我们太害怕两个顶着大学教授和特级教师头衔的人,女儿却是个庸才,我们承受不起别人的闲言碎语,这才把女儿推向了火坑……”
眼看着陈母又泫然欲泣,尤优马上问道:“不好意思,我们办案说话比较直接,你别介意,陈佳梦的精神分裂症是什么时候的事?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陈母说:“后天的。梦梦这样有三年了。那时候我和她爸工作都很忙,家里请了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就防着她做傻事。可还是百密一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偷偷把牙刷折断,磨尖了断口,趁着洗澡的功夫自杀了……”
说到这儿,陈母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我的梦梦那么怕疼的一个孩子,她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才那样决绝!她用牙刷划了手腕,这还不够,她还捅伤了自己脖子,保姆发现她的时候,一浴缸的血……差点,差点就救不回来……”
“她在IcU住了20天,我和她爸已经绝望了,本来想给孩子一个体面,我们才刚签了放弃治疗……她,她就醒了!”陈母说到这儿有些激动,面色还带着悠远的欣喜,当初的心情至今还能影响到她现在的情绪,可见是爱惨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梦梦出院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变得不正常,往常她只是压抑,只是哭,情绪特别低迷,对任何人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总是觉得自己不好,陷在自责自罪的情绪里。可那之后她时常说有人命令她去做事,而做的事都特别可怕,最初是从虐待小鸟开始的……”
“家里养了一对鹦鹉,梦梦把它们的羽毛活生生拔掉了,我们回来的时候,两只鹦鹉光秃秃的,全身渗血,跌在地上惨叫,而梦梦像是受到了惊吓,躲在阳台不肯出来,她给我们跪下磕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让她这么做的,如果不做就会拔光她的头发,剥掉她的皮,她说的时候整个人抖得不行,我和她爸吓坏了,心里第一怀疑的是保姆,毕竟只有她每天跟梦梦在一起,我们当时还报过警,警察调查过之后发现根本没有梦梦说的那个人……”
“我和她爸当时也没有生气,我们想啊,孩子这个情况是不是在自救,毕竟她重度抑郁那么多年了,突然开始留意身边的小动物,哪怕……哪怕是做了那种可怕的事,我和她爸都觉得很欣慰……”
尤优和负责记录的小警察都有些无语,孩子抑郁,这对父母真的该负主要责任!
陈母默了默,继续道:“没过多久,梦梦又把家里的金鱼杀了,她依然说是有人指使的,如果不那么做,那人会把她切成块分散到世界各地,我和她爸没说什么,只是偷偷在家里装了监控,直到……直到有一天,我们看到梦梦拿剪刀把她养了四年的小兔子剪碎了,我们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带她去看了原先的心理医生,医生说她的行为已经是精神问题了,让我们带她去看精神科,也就是那时候确诊了精神分裂。”
尤优皱了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最早的时候,陈佳梦做了这些可怕的行为,事后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陈母一顿,目光微闪地点了点头。尤优说:“翟老师,我希望你对警方不要有什么隐瞒,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
陈母名叫翟蕊,她低着头,屏息片刻,随即呼了口气,淡淡一笑:“尤队长,我没什么隐瞒的,梦梦最初的确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她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说每次有人命令她做事,她就无法抗拒,因为她害怕被伤害。”
说起这个,翟蕊的眼神变得有些冷然,她几乎咬着牙道:“梦梦上学的时候比较活泼,性格外放,做事有些高调,仅仅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被家里有财有势的同学欺负,带人殴打她,骂她骚货,在她的饭盒里放虫子和尿,在她的水杯里撒石灰,还在她的椅子上倒强力胶,在课本里放针头,最后还逼着梦梦下跪吃粪,逼着她钻胯,让她跪着自己扇耳光,还要一边扇耳光一边唱《征服》,就这些事一直到梦梦初中毕业,他们都不曾放过她,哪怕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了,那些人还是会买通梦梦的同学继续这样侮辱她,手段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知道多大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要是知道,她哪怕工作不要了,哪怕牢底坐穿,她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小警察都惊呆了,那些孩子小小年纪怎么那么恶毒?尤优比较冷静,他道:“那你们当时报警了吗?”他记得群众里有人说过陈教授夫妻俩调查过,并没有调查到女儿抑郁的原因。
翟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报警了,不了了之。”
“那这些都是陈佳梦告诉你的?”尤优问道。
“不,是那些人拍了视频,我和她爸调查的时候偶然在一个小网站看到的,本来要拿去交给警方,事情才刚刚开始发酵,一夜之间全网都清空了相关视频,呵~”
尤优不想追问那些孩子欺负陈佳梦的原因,有些人天生坏种,问了也白搭,跟案子本身也无关,他说:“那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说怀疑有人利用了她,为什么这么说?”
翟蕊说:“我女儿我知道,梦梦骨子里不坏,她得了精神分裂症之后所做的事,其实都折射了那些人对她做过的事,之前我调查到的视频里就有,有人逼着梦梦在脖子上套着狗链子爬,路边的狗屎要捡起来吃,不然就扒光她的衣服,剃掉她的头发,让她光着身子到我们小区里爬,她一定是害怕我和她爸伤心,所以……所以才……”
翟蕊又没忍住,哭得声泪俱下,情绪激动地砰砰砸着桌子,“恶魔!那些孩子就是恶魔!”
“翟女士,请你冷……”静,小警察刚出声打算制止翟蕊,尤优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毕竟眼前的人不是犯罪嫌疑人,目前看来只是个可怜的母亲。
“像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天知道我和她爸当时是怎么看下去的,我还记得当时我和老陈两个人坐都坐不稳,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互相依靠着借力。我们心如刀割啊!活生生剐我们的心也不带那样疼啊!”翟蕊情绪有些崩溃,眼睛都哭肿了,“怪我们沉不住气,马上把那些视频发到大的平台去声讨恶魔,没想到舆论刚起,第二天就全部清空了,没证据了……”
眼瞅着她又把话题扯远了,尤优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还好她自己又想起了重点,说道:“尤队长,我女儿每次说有人命令她去做什么,尽管做的事都很可怕,但从来没有一件是伤害别人的,她这样突然跑出来伤人,我不相信她是自己想出来的,她是精神分裂,不是人格分裂。”
“而唆使她去做这件事的人,八成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同学。”翟蕊冷静地分析着。
尤优想了想,问:“所以陈佳梦还是去参加了同学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