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冬天养莲花?”商辞昼道,“这恐怕有点难,莲乃夏植。”
容穆又道:“春天,下过雪吗?”
商辞昼摇头:“从未。”
容穆最后道:“你见过圆月被天狗吞噬,大地一片黑暗,你见过大山被从中间裂成两半,海水倒灌农田这些事情吗?”
商辞昼眼眸不动的看向容穆:“孤未曾见过,亭枝为何说这些?”
容穆看着他道:“若是这些四季颠倒改天换地的大事都有可能发生,那我身边这些缥缈的情情爱爱,便只是天道眼中懒得管的小事一桩了。”
商辞昼安静的看了他一会,才伸手道:“亭枝为天道所爱,却好像也没那么自在……那我们先悄悄一点,不要叫它发现。”
容穆愣了一瞬,手就被商辞昼拉了过去,这密林越走越黑,数十米高的树遮盖住了朗朗白日,乌追在林外花丛中踢了踢蹄子,却跟不进来。
商辞昼一路走,一路好像在看什么记号,容穆见他用短刀将长出来的树杈荆棘劈开,他就这样走在自己的身前,好像遇见什么事情都所向披靡一样。
容穆微微歪头,看着对方那垂坠在身后的长发,与偶尔露出来的深邃的侧脸。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商辞昼这样,给他这样奇怪的感受,别人都认命,唯独他不认,自己都死透了,还能被这个人寄养在另一个时代,又在某个时刻被捞了回来。
他们二人之间被斩断的线,几乎全都是这个人一丝一缕耗尽心血的重新接上。
容穆挣了挣手:“你要去哪儿?”
商辞昼:“你不是要去看这台山的天然莲池。”
容穆迟疑:“林子里太黑了,你确定地方在这儿?”
商辞昼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容穆垂下眼眸,不经意间看见了皇帝玄色衣摆上的露水与尘土,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商辞昼常年身在京都,如何能这么熟悉的知道远离京都的一座山的小池塘?他虽然每年都来,但没有自己的那些年中,商辞昼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会长花的水洼在哪。
他这几天……究竟是在打猎,还是在探路呢?
容穆突然有些不敢想,只怔怔的瞧着商辞昼发箍上晃动的红色垂带。
年轻气盛的俊美帝王,文韬武略大权在握,怪不得以前被世家大族盯着后位与后宫,这样厉害的人历史上又能出几个呢?
……可这样厉害的人,听了他那些为难的话,却还是紧紧的拉着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放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容穆只觉得日头换了个方向,像是落山前最后的余晖,商辞昼骤然停下脚步:“孤说抱你,你非不要,这里人迹罕至,马儿进不来,只能用走的。”
容穆眨了眨眼睛,“啊。”
商辞昼朝他笑了一下,伸手拨开最后一道绿色屏障,小虫蛙鸣声瞬间席卷进了耳朵,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奏鸣。
容穆眼眸转动了一下,神色怔然的看着眼前。
山涧深处,四面被小山丘围住,偏偏山丘之上全都长着十几米高的树木,遮天盖日不见青空,正值夏初,外面的世界聒噪炎热,此处却清凉舒适,如同世外桃源。
今日的最后一丝天光从树缝中透下来,一缕一缕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线条,或粗或细或明或暗都投射在一片碧绿的池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