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路花生了,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蕾蕾。
一天下午,小三又带回一只小狗,一进屋,他就把它放到床上。
“怎么,又带回一只小狗?”路花欢喜地说。
“咱家祖祖辈辈都养狗,到咱手里不能不养狗。”
路花把它抱在怀里,用手抚摸它,心里想,狗长大了,女儿也就长大了。
小三从母亲屋里拿来一个小铜铃,路花用红绳子穿上铜铃,套在小狗的脖子上。
小狗走起路来,尾巴一翘,小铜铃就”叮铃铃,叮铃铃”响个不停,路花同小三围拢着它。他们越看觉得小狗越可爱,越看越喜欢,还给它取名,叫贝贝。
贝贝很聪明很温顺,它时常卧在小蕾蕾的身旁,它知道她是家里的”小主人”每当路花不在屋里时,一有动静,它就围着床沿边转边叫,一直叫到路花回来为止,或许,它是怕生人把小主人抱走,它成了她的”护卫”。
渐渐地,蕾蕾半岁了,狗长大了,它长成了一条虎彪彪的大黄狗了。
中午,路花抱着女儿,同婆婆一起坐在院中晒太阳,狗蹲在他们面前。蕾蕾伸出她的小手,一会儿碰触碰触狗的耳朵,一会儿笑着看看狗,又看看母亲,嘴里还不停咿咿唔唔的说了一些没人懂的话。
狗很懂事,它一会蜷伏,把嘴搁在路花的脚上,一会抬起头,目光忠诚地望着路花母女;一会它挺起胸部,吸吸鼻子,竖竖耳朵,神气俨然地东张西望,蕾蕾又抬起小手,抓捞着狗,狗又伏下去,把嘴搁在路花的脚上。
“妈,”路花对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婆婆说:”我娘家爸今年正六十,我妈要我姊妹为我爸做生日。”
“哦,”婆婆听了,很快地说:”该做了,你们姊妹都家成,也该为父母尽点孝心。”
路花喜洋洋的,她常这样地同婆婆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家常。
“你爹今年也六十多岁,”婆婆征求似地说:”不如为你爹也做起生日?”
“行,”路花答应,又问, “我爹的生日是哪天?”
“就是你们结婚的那天。”
哦,路花听了,一种激动的,喜悦的情绪掠过她的心。那天即是老公公的生日,也是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于是,婆婆一边做活,一边向路花讲述小三的出生和公公的遭遇。
“小三是我三十六岁要(生,本地称要娃)的,要下他,没过百天,一天,你爹给队里拉土,没料到墙塌了下来,当场就压坏了他一条腿。那时,咱城里医院治不了,要治,还得去地区大医院。”婆婆一脸哀愁;“我一个女人,要伺候住院的你爹,还要操心家里不懂事的几个娃。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就托人给小三找户人家,想把他送给别人。”
路花抱着女儿,倾听着婆婆的陈述。
“一天,人家来抱小三,你爹也从医院死活不保地拉回来,当时,我看看睡在炕上疼的失声叫喊的你爹,又看看怀里瞪眼巴巴的小三,我就舍不得,我想,小三给出去,你爹再一死,我一下子就失去两个亲人。”她停下手中的活,“到那时,我才哭死皇天抹泪啦。”
提起往事,婆婆心里怪难受的,路花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这才给小三留下来,”她侧过头,对冲她发笑的孙女说,“不过,留下来才好哩,要不,现在还没人管我呢。”
蕾蕾张着小嘴,咿咿呀呀地同奶奶说话。路花把女儿放在地上,她两条小腿一纵一纵的,婆婆伸出手,她把孩子递过去。
“我小时候,我妈差一点也把我送给别人。”路花一手抚摸着狗的脊背,一面对婆婆说:“可等人家来抱的时候,我妈也舍不得,她说,她怕别人笑话她,要下娃养不起。”
“噢,”婆婆瞪大了眼睛,半响,她才说:“这么说,你也差一点给送出去。”
路花笑了笑,又说:“我长大后,我妈告诉我,我还怪罪他,若把我给了别人,说不定我现在还幸福哩。”
“傻丫头傻到底,在人家家里,那有在自己家里好。”婆婆有些生气。
“那到不一定。我爸爸给我找的人家,是他的上司,一名军官。”
“管他军官不军官,人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别人家里,总不如在亲生父母跟前好。”
路花只好又笑笑。
“哎,你俩是同命,都是苦命儿。”半响,她又叹息道:“真是一个苦瓜,又接来一个苦果。”
是苦命吗?他们同是老三,又有相同的命运,又经历了一场几乎是生离死别,的爱情挫折,但路花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苦,她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二老真诚地对待她,丈夫又真心地疼她。
傍晚,狗一边“汪汪汪”地吼叫,一边又向后院狂奔,小三同路花走到前院,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回到母亲屋子里,狗又瑟缩在案板下。
小三伸手又将它拖出来,狗躺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浑身直打哆嗦。全家人也弄不清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渐渐地,狗也不哆嗦了,嘴也不喘气了,它的舌头伸得长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四条腿挺得直直的,再也不动了。
“怎么,突然就死了?”路花蹲下身,抚摸着它,心里不禁悲伤,两眼有些湿润,一条多么好的狗,一条多么惹人喜爱的狗。
“怪气了!”母亲唉声叹气地说:“家里就喂不成狗啦。”
“是不是吃了老鼠药?”老爹站在一边说。
“不象吃药,”小三挪动挪动狗,心里觉得惊异,幽思中,他想起雪娥说的话,路花是”克星”,难道她克狗,自己是属狗的,她跟狗相克?为什么自她进了门,家里喂不成狗?不过,狗死了无所谓,只要人安然无恙,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