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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靠近的每一步,都犹如南宫樾心中战鼓敲下的每一声,看着美人越来越近,他心中萌生出的一种紧张不安的念头越来越明显、强烈。
就在快要把沙土扔出去的时候,美人开口了。
“你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他的嗓音冷静、理智,如同没有生命体征的机械。
明明美人的话语是那么冷酷、严苛,但是当南宫樾听到他的话的时候,心脏却不可抑制地急促跳动,原本疼痛难忍的身躯似乎也因为他的话不那么疼痛,似乎身上的伤口也因此有愈合的趋势。
南宫樾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愣愣地眨了下眼睛,随后才略显迟钝反应过来,生怕对方生气似的,急忙点头:“可……可以。”
像是为了证明他能独立站起来一样,原本装满沙土的手悄无声息放下沙土,撑着墙壁缓慢站起,不过到底是受伤过重,维持站姿略微吃力,只能通过倚靠墙壁才能避免摔倒。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南宫樾想朝美人露出一个笑容,证明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下一秒就因为一只腿被别人打瘸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所以在他向美人走去的时候一下子控制不住重心,濒临跌倒的边缘,幸好当时他扶到墙壁,才勉强没有在美人面前失面子。
即使差点就要摔倒了,南宫樾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美人有没有因此对他厌恶,于是他带着满头大汗也要抬起头向美人示意自己没事。
只不过刚刚抬起头的瞬间,南宫樾看见原本站得还挺远的美人向他走来,然后在他怔愣的目光下,美人弯下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你身上伤口挺多的,用这个药膏,不会留疤。”
不等南宫樾回过神,美人就已经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嗤笑一声,带着戏谑意味,显然是在逼他站起来:“你还要坐在地上多久?”
虽然理智告诉南宫樾站起来好一些,但南宫樾还是因为美人刚才的话有些小小的难过,不过当他看见手里的白色瓷瓶时,那一点小小的难过也不见了,心里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的甜蜜。
美人虽然很凶,但他只是嘴硬心软而已,还是很好的。
南宫樾像这样把自己哄好,重新扶着墙壁站起来,感激地说道:“谢谢您,请问我可以得知您的名字吗?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出息,但我总有一天会有出息的,我想到时候报答您。”
呵,报答?时晏之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轻佻地打量一下这个太监全身。
破破烂烂的衣服,蓬乱犹如乞丐的发型,这么一个看上去自己都需要被帮助的人说报答他?报答一个俯仰众生的帝王?真好笑。
不过考虑到维护对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时晏之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人家起码还有颗懂得感恩的心,如果他非要打击对方,只会让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善良的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时晏之略微玩味地抱胸,傲慢地抬起下巴,掀起眼皮。
在别人眼里,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但在南宫樾眼里,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美人眼角下的那颗小痣似乎在跳舞,一颦一笑皆牵动他的心神,那红润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等待他的亲吻……啊呸,他怎么能这么想,美人救了他,他却想恩将仇报,实在是……小人所为!
南宫樾想要控制自己看向时晏之的视线,可是目光还是牢牢被时晏之性感的喉结吸引。
好想咬……南宫樾羞愧地低下了头。
听到时晏之询问他的名字,南宫樾原本不假思索就会脱口而出的名字却不知为何停在嘴边,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答:“南樾。”
南宫樾这个名字……早就随他的满门湮灭于火海,如今活下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叫做南樾的身体残缺的小太监。
时晏之不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多,得知他的名字后,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不动声色勾唇,转了转眼珠:“南樾……你确定你想报答吗?”
南宫樾当然很想报答他,毕竟是他救了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下一秒,南宫樾看见时晏之从腰间取下一枚类似令牌的木牌扔给他,因为是时晏之给他的,所以南宫樾注意力十分集中地接到那枚木牌,格外珍惜地用衣服擦擦木牌,然后抱在怀里。
和木牌同时到达的还有时晏之略显戏谑、散漫的声音。
“带着它去找裘思德大太监,他会给你安排事务的,有它在,你不会再被欺负。”
话音刚落,南宫樾眼睁睁看着时晏之转身离去,离开的时候只给他留下一句。
——“不要让孤失望啊,南、樾。”
脑子不断盘旋着这句话,同时南宫樾又联想起前面的种种迹象,都在验证他此刻心中的念头——
离开的美人其实是当今的圣上,当初把他家全家抄斩的先帝的男儿。
得知这个真相后,南宫樾竟有些无法直视手中的木牌,原来他所谓的救命恩人其实是他杀父仇人的孩子,而他居然对这个仇人之子动了心,何其可笑?
这一刻,南宫樾心中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哀、自嘲。
因为太过震惊,南宫樾顺着墙壁滑落下来,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恨什么,该怨什么,眼神麻木、涣散,无力地仰头望向天空,随后闭眸,一滴眼泪无声地划过脸庞。
可能是对自己的怨恨更多一些,急于找到发泄的途径,发现手中有块冰冷坚硬的木牌,又想起了他刚才的蠢事儿,一时冲动把手中木牌扔了出去。